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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南山上发生的事,到了傍晚,冒着小雪,那前去介入此事的将领将双方人马关得关、审得审,再把使臣们请回去敲打一番,最后还去为乌蛮王请了侍御医。

忙完这些,将领才登了秦王殿下的府上,报告此事进展。

自丹阳公主和乌蛮王双双离开后,将领这边能关押的人不过是公主府的卫士、乌蛮王那些下属。但是经过言二郎提醒,将领明白这些人日后都是要放还的,便也不敢得罪,好吃好喝地供着那些人。

自以为自己此事办妥的将领,洋洋得意地去向秦王殿下汇报。

秦王正在喝茶,本就听将领的一席报道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再听到言尚和丹阳公主双双离开,终是一个忍不住,一把将手中托着的茶盏摔出。

滚烫的热水和茶渍直接砸到那将领头上。

一头的茶叶和热水,弄得将领懵然。将领抬头看眼秦王阴沉的脸色,知道自己恐怕犯了错,便闭嘴。

秦王被他气得简直笑起来:“你放言二和六妹走了?南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把人放跑了?谁杀的人,谁先动的手,谁刺中了乌蛮王……乌蛮王现在是中了箭伤的!你连射他一箭的人都放走了?!你是蠢货么?”

两旁坐着的幕僚谋士们也纷纷摇头叹气,鄙视地看眼那将领,心想:这些舞刀弄枪的,果然脑子不好使啊。

一个谋士虚伪劝道:“殿下息怒,叶将军未必有放人的那个胆子。多半是有人在叶将军耳边说了什么……叶将军,你还不如实告知殿下?”

叶将军一悚然,连忙说道:“是、是臣办事不利!之所以臣将人放走,是因言二郎好心帮臣分析局势……”

他这时也不敢隐瞒,将言尚的原话说了一遍。

言尚的原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不过此时叶将军复述出来,不用秦王说,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秦王冷笑:“所以你被他三两句话就给糊弄住了……你们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和六妹一起射的箭吧?六妹你们不敢抓,杨三郎你们也放了,言二小小一个八品官,你们还不敢抓么?

“他用语言糊弄住你,让你都不敢去问六妹一句。然后你还感激他,眼睁睁看着他跟六妹一起离开了……你蠢透了!他是那个射箭的人!他是涉嫌谋害乌蛮王的人!这件事,最次都可以把罪全都推到言二一人身上!

“不敢动一个公主,还不敢动一个言二么!然而你没有当场抓人,后面想再跟进此事,就麻烦了!

“毕竟他是中书省的官,他老师是当朝宰相,没有当场拿下,之后还有什么理由去扣下朝廷命官么?

“而你!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怕日后责罚,就眼睁睁放过了一个大功劳……放过了一个升官的大好机会!”

叶将军被训得一头冷汗,又是暗自懊恼不住。从兵士做起,到升为将军,再在长安运作,这得多难啊……而他就这么被言尚糊弄过去了。

一下子,叶将军不觉得言二郎温润如玉、一心为他着想,开始觉得那人好生阴险。

世上怎会有那般阴险的人?

明明一副推心置腹、为他着想的关怀模样,为什么背后心思却这样?

叶将军怒,转身就要出厅:“属下这就去重新抓人!”

秦王冷笑:“回来!你还抓得到么?现在还怎么抓?是去抓六妹,还是去审杨三,还是单独一个言二?现在中书省、太子,都要过问这件事了……大好的机会被放过,再想拿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叶将军不服气道:“但是公主府的那些卫士还在我们手中!今日南山杀人之事,可是不少人看见的!乌蛮王受伤,总是要有人负责的。”

秦王眸子暗下。

道:“……这就得交给乌蛮王来了。”

他思量片刻,让一个谋士出去传话:“带上珍贵药材,替我去看望乌蛮王。顺便告诉乌蛮王一句,不管他要怎么解决此事,孤是站在他这一面的。”

那个被点名的谋士站起,欠身行一礼就要出去,又被秦王喊住。

秦王沉吟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顺便告诉他,孤已经查出来了,言尚言素臣,就是他口中的言石生。”

谋士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称是。

吏部其实早查出来言尚就是言石生了。

只是秦王并没有告诉乌蛮王。

秦王很好奇,言尚为什么会让乌蛮王这么在意,言尚又做过什么。

秦王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乌蛮王。

而今……恐怕这个合适的机会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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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有仆从在外叩门道:“殿下,东宫召您入宫问话。”

秦王神色不变,问道:“只是召了我么?”

外头答:“据说还召了言二郎。”

秦王低声:“我就知道。这是要双方和解的态度。”

一谋士着急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太子要和中书省联手了?二者联手压制下来,那丹阳公主是不是就真的要超乎我们控制,不必去和亲了?”

秦王若有所思:“也不一定。说不定为了安抚乌蛮王,还是要送六妹走……孤去看看再说吧。”

谋士们也纷纷苦下脸,左右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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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公主的寝舍中,放在矮几上的灯笼火光寥寥,极为微弱。

言尚坐在床畔,搂着那鼓起的褥子,说了很多话。外面太子派来的人还在催着他进宫,然而他总是不忍心就这般走了,留暮晚摇一个人。

可是自从他坐在这里说话,也听不到被褥里一开始还传来的细弱抽泣声了。

静谧无声,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自说自话,根本没有人回应。

言尚知道自己已经说了这么多,暮晚摇都不理会,那他恐怕再说更多的,暮晚摇也还是不会从被子里钻出来。他又做不出强迫地把她抱出来这种事,就只能换种方式。

略一思索,言尚坐在黑夜中轻声问:“敢问殿下,在殿下原来的计划中,杀了乌蛮王,下一步计划是什么?难道乌蛮王死了就死了么?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总要有人为这事的后续负责。不知殿下原本打算如何?”

他俯眼看着鼓囊囊的被褥。

依然没人吭气。

言尚道:“眼下我已被牵扯进此事,今日射中乌蛮王那只箭,有我一份力。纵是我要为殿下顶罪,殿下应让我死也死个明明白白吧?”

被褥中传来少女闷声:“你才不会死。你少拿我当傻子骗我。”

声音哑哑的,有点儿潮意,但好歹开口了。

言尚眼睛微微亮,身子不禁前倾了下。却怕吓到躲在被子里的人,他控制着自己不要靠得太近,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有点儿笑意道:“就算不死,等他们反应过来,让我去狱里走一遭,也不难吧?

“难道我又要去狱里了么?

“殿下还不帮帮我么?”

他伸手,轻轻扯了扯被角。那被褥一角惊慌般地从他手里脱出去,往床里侧挪了挪。他当作不知,只挨着床畔坐了一点儿角落,叹息道:“但若是我知道殿下原本想做的,心里有个底儿,说不定就能兜住此事了。”

暮晚摇闷闷道:“知道了也没用。我本来的计划跟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你根本用不上。”

言尚道:“如果乌蛮王挨不过箭伤,今夜死了,那我不就能用上了么?不就要赔命去了么?”

他这样的话,终于触动了暮晚摇。

言尚就坐在床帏边,一点儿不敢靠近,就见那已经缩到床最里侧的鼓鼓的被子轻轻地掀开了一角。他坐在黑暗处,仍是一动不动。而大约觉得自己是安全的,被褥终于被试探般地、一点点儿掀开了。

她拥着被子,裹着自己,跪坐着看过来。

微微灯火,她那般瘦小,全身笼着被子,只模糊看到长发凌乱散落,她看过来的眼睛红红的,睫毛乱糟糟地缠结。这位公主面色娇嫩,肤色柔白,在灯火下流着奶色的光晕。

而因为大哭一场,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这般看过来,有一种病态的虚弱美。

言尚眼睛缩了一下。

波澜皱扰心房,让他身子都绷了下,闲闲散下垂至地上的大袖中,也是一下子握拳,对欺负她的人生起许多恨意。

然而言尚面上不动声色,坐姿都不换一下,也没有试图靠过去。他就微笑着看她,如平时一般,等着她的解说。

大约觉得自己很安全,暮晚摇才拢着被子,用沙哑的、疲惫的声音告诉他:“我安排了一个跟蒙在石长得很像的人。原本打算蒙在石死了,就用这个人替换过去。我想给乌蛮国立一个傀儡王,让那个傀儡王一切都听大魏的指示。

“我和蒙在石挺熟的,我可以让人在一开始完全模仿蒙在石。而等瞒不下去了的时候,我安排的这个人也应该在乌蛮能够掌控话语权。只要这个人是傀儡,是假的,那他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控制乌蛮。他就一直需要大魏的支持。

“依然不用打仗。大魏轻易就能瓦解乌蛮。而我也不用和亲。这不好么?”

言尚怔忡,一时竟有些震撼,没想到暮晚摇的想法居然这么大胆。

该说什么呢?

该说……不愧是公主么?果然有身为公主才有的胆魄么?

这般计划,若是旁人所说,未免异想天开、痴人说梦……然而暮晚摇如今在朝中已经有了她自己的势力,如果放手让她做,她可能还真的能把这个计划完美执行下去。

尤其是真的乌蛮王若是当真死了,大魏所有朝臣必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同一战线,捏着鼻子,跟着暮晚摇的计划走下去。

暮晚摇看言尚不说话,便幽声:“怎么,我计划不好么?”

言尚垂目:“如此,却是我错了。”

暮晚摇淡漠的,眼睛看着虚空,并不理会。

听言尚低声:“是我没有胆气,误了殿下的计划。今日若我能多一些勇气,帮殿下将计划执行下去……现在情形说不定真的能扭转。”

暮晚摇一愣。

她空空的眼睛移回来,落到他身上,看他低头真的在道歉,她盯了他半天:“你觉得我原本计划能执行下去?”

言尚道:“虽然太过大胆了些……但未必没有机会。我若是多信任殿下一点,就好了。都是我不好,耽误了殿下的事。”

暮晚摇望他片刻,眼中慢慢浮起了水雾,她喃声:“不怪你。都是我平时太凶,让你觉得我没脑子,做事不顾后果。我又不信任你,什么事情都不和你商量。连今日你来南山,都是你自己推测出来的,也不是我告诉你的。”

她垂下长睫,自嘲道:“而若不是你和杨三郎来,也许今日我就……蒙在石,我确实小瞧了他。我以为不错的安排,但他心机也不浅。他早已和秦王暗通款曲,即便没有你,我的计划,多半也推行不下去。

“蒙在石是厉害的。连我都是又恨他,又是被他教出来的。他哪有那么容易死,是我托大了。”

言尚沉默半晌,只道:“殿下放心,殿下好好休养吧。我不会让殿下去和亲的。何况今日杨三郎也回来了……有三郎在太子身边,太子也会明确助殿下的。殿下如今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不要想这些事了。

“这些麻烦事……交给我们这些男人做才是。”

暮晚摇垂下头,拥被跪坐,面容朦胧。在黑暗中躲了半天、静了半天,她声音轻轻的、颤颤的:“言二哥哥。”

言尚:“嗯?”

他看到她垂下的睫毛上沾着的水雾,听到她的哑声:“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不好?”

言尚静片刻,心脏疼得如被人猛力攥住死握一般。他微笑,声音却有点儿变了:“怎么这么说?”

暮晚摇:“我脾气不好,总是骂你,打你,说你,嘲笑你。我和不只一个男人发生关系,我在乌蛮的过去肮脏得我自己都不想提。我色厉内荏,跟你说我不在意,可我实际上还是在意。我和蒙在石的关系……又那么不一般。

“我没有解决了这些事,就来招惹你。你本来心无尘埃,也不喜欢谁,也不懂情不沾爱……你原本可以好好地当你的官,我却隔三差五让你来为我的事烦恼。我……你有没有一刻,想过与我断了呢?”

言尚怔怔看她,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殿下应该清楚。”

暮晚摇“嗯”一声,淡淡的:“知道,所以才招惹你。知道你这个人非常认真,一旦做了的决定,轻易就不会反悔,不会回头。所以哪怕我再坏,只要我不提,你就不会跟我断,对不对?”

言尚:“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殿下总觉得我是因为同情,因为包容……然而这世间,我同情包容的人太多了。我同情谁,并不意味着我会牺牲自己去喜爱谁。

“难道我自己真的是什么圣人,又有多好么?在外人眼中,我小小一个八品官,无才无华,竟和殿下牵扯不清,实在是自不量力。

“殿下博学多才,我却宛如一个乡下白丁,在殿下面前,什么好书奇书都没看过。听闻殿下才学极好,能诗能画,然而我却木讷无比,于诗词一道,恐怕一生都无法和殿下比肩,不能陪殿下一起吟诗作赋。

“殿下弹的一手箜篌,当日初闻,宛如仙音下凡。而我什么也不会。只觉得殿下的箜篌弹得好,却连所以然都说不出来。那日我为殿下所惊艳,至今难忘。只是殿下平日不碰这些,我不知何时才能听殿下再弹一曲箜篌。”

暮晚摇偏过脸来,定定地看着他。

言尚最后说道:“……是我配不上殿下才是。”

暮晚摇望了他半天,才歇了的眼泪,又忍不住簌簌地开始掉。

许是听到抽泣声。他抬目向她看来。

暮晚摇哽咽:“我真的不想告诉你我以前的事,不想让你看到以前的我。我在乌蛮……还有好多事,我都不想让你知道。”

言尚哑声:“无所谓。我本也不想知道……殿下一生不愿说,我一生不会过问。”

暮晚摇捂脸颤抖:“你说过、你说过,过去的事如影随形,永远不会过去的。”

言尚心脏再是一痛,想到那是还在岭南时,他说过的话。

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他那么说的时候,暮晚摇听了,多难过呀。

言尚道:“是我当时年少,认知不清。过去是虚无缥缈的,本就不应有多少分量。重要的是以后。我们好好过余生,不要让过去影响到自己才是。”

暮晚摇从手掌中抬起泪水涟涟的一张脸,水光盈盈,她望着言尚,目中凝着一层雾。

她哽咽叫一声:“言二哥哥。”

言尚:“嗯。”

暮晚摇缓缓地,推掉自己身上罩着的被褥,露出她的一身雪白中衣。她就跪在床上,一点点向床畔坐着的言尚爬了过来。她爬到他面前,仰脸看他,言尚俯下身来。

她试探地,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挨了一下。

言尚眼睛弯了一下。

这才确定他还是她心中的言二哥哥,永远包容,永远美好,和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是她心中最好的人,是她见过的世上最好的人。

暮晚摇抱住了他的腰,将身子埋入了他怀里。她开始淅淅沥沥地搂着他的脖子哭,言尚抱住她,轻轻拍她的后背,也不说话。她在他怀里小声地哭,哭得全身哆嗦,泪水沾湿他的脖颈。

言尚的心也跟着她淅淅沥沥地下一场雨。

暮晚摇断断续续的:“我好喜欢言二哥哥。”

言尚抱紧她。

正这时,外面侍女敲门。暮晚摇抽泣一下,茫然抬头,言尚说:“是我让夏容熬了点儿药汤。殿下今日在冰水潭里站了那么久,殿下身体又不好,我怕殿下生病。殿下把药汤喝了,好么?”

暮晚摇点头。

言尚叹:“摇摇真乖。”

夏容进来,端药汤来,看到公主乖乖地盖着被子,被抱在言二郎怀中,居然听话地任由言二郎取了药汤,喂给她喝药。夏容惊叹,心想还是言二郎对公主有办法啊。

暮晚摇靠在言尚肩上,忽然道:“方桐他们……”

言尚温声:“殿下不要管了。我会想法子放他们回来的。”

暮晚摇便不说话了。

而夏容在旁迟疑半天,终是硬着头皮道:“二郎,东宫的人已经催了很久了,问你到底还进不进宫。”

暮晚摇抬头疑惑看言尚,言尚说:“抱歉,让东宫来接的人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去便是。”

暮晚摇:“你要走了么?”

言尚低头看她,温声:“你睡着了我再走。”

暮晚摇这才放下心,重新低头乖乖喝药,她又道:“我想吃你之前给我的那种糖。”

言尚愣了一下,抱歉说:“改日让我家人多寄点儿来。”

暮晚摇抿嘴,一脸写着“不高兴”。言尚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低下头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公主又翘起嘴角来,有点儿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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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意思,是杨三郎就不出面了,这件事的和解,太子另派了一个官,和言尚一起去向乌蛮王赔罪。

私下里太子说,怕杨嗣和乌蛮王见面了,又得罪乌蛮王,不如把杨嗣关起来,闭门思过,省得出去惹事。

言尚自然说好。

中书省对言尚的行为也颇为不满,然而刘相公这两日因为一些家事,并没有在中书省。中书省便只是讨论,不好趁着刘相公不在的时候,动人家学生。

东宫和中书省都催言尚去跟乌蛮王赔罪,言尚这般好脾气的人,自然是和东宫派来的人,天天去赔罪。

只是乌蛮王不见他们。

东宫派来的官受不了,三天就换了三个人,倒是言尚雷打不动,带着礼物,日日登门拜访。乌蛮王不见他,言尚在院中站一整天吃闭门羹,都神色不变。

让陪他一道的人叹为观止。

感慨此人涵养,非常人。

第四天的时候,乌蛮这边大概也被提醒了,觉得折磨得差不多了,才放言尚进去,将礼物放下,可以见乌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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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在石中了箭伤没几日,居然已经能下地了,看样子,神色冷峻,和昔日根本没什么差别。

双方在书舍见面,蒙在石披衣而坐,冷冷看着言尚和东宫的另一个官进来,将暮晚摇射杀他的事,定义为一场误会,希望乌蛮王原谅,私下和解。

蒙在石看着言尚垂目而立的样子,心中则想着秦王告诉他的消息,原来这人就是言石生。

呵,难怪。

蒙在石懒洋洋道:“拿些礼物,就想揭过差点杀了本王的事?本王的属下,可是至今被你们关着啊。”

言尚道:“大王若是要人,随时都可放。”

蒙在石:“你当日射的那一箭……你倒是连牢都不用坐?你们大魏的风俗,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啊?”

言尚抬目,端详这位粗犷而坐、肆意地把玩着书案上的一方砚台的乌蛮王,道:“大王想如何罚我?”

蒙在石慢悠悠看他一眼,心中记恨因为对方一个计谋,就引起战争,害乌蛮打仗打了两年。虽然灭了赤蛮,乌蛮也从中得利。然而言尚一开始那主意,可分明不安好心。

蒙在石答非所问:“本王这两日养病时,看了你们大魏的书,本王才知道,原来乌蛮的‘蛮’字,在你们大魏,不是什么好话啊。”

他冷笑一声,砰地将砚台砸在案上,让言尚后方的那个官员哆嗦一下。

蒙在石阴沉看向言尚:“原来两国虽结盟,大魏却从头到尾是瞧不起我们的。将我等视作蛮夷,称为‘乌蛮’,根本不是好话……偏偏我等不知,引以为荣,被你们大魏人,在心里嘲笑了很多年吧?”

言尚老神在在:“贵国如何称呼一事,我确实不知,当日盟约我不在场,此事也并非我负责。贵国若是想改国名,也随便贵国。我会说服我国君臣,积极配合,绝无二话。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全凭大王的意思。”

蒙在石冷目看他。

道:“丹阳公主……”

果然,他一提这四个字,言尚那温和的眼眸微有变化,看向他的眼神厉了一些。

蒙在石冷笑,道:“丹阳公主想杀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既然也动手了,你要护她,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我听说你本人没什么才学,当这个官当到这一步,都是靠丹阳公主的提拔。你若想我平息怒火,不牵连无辜人,我给你一个选择。

“你从此罢官,五年不当大魏的官。我就绝不提南山之事。”

言尚身后的官员脸色一变,立刻:“大王欺人太甚!二郎,不必如此!”

言尚却是看着蒙在石半天,淡声:“我若罢官,你也不再提和亲之事吗?”

蒙在石觉得可笑:“你一个小小八品官,觉得自己足够重要,和公主和亲一事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也罢,你想要我放弃和亲之事,恐怕还要再加一个条件。”

言尚微笑,道:“你还要加什么条件?”

蒙在石眼神收了戏谑色,认真地盯着言尚,半晌,蒙在石道:“只要你罢官,也终生不尚公主,我就不再为难你们!”

言尚面不改色,含笑道:“大王怎么不干脆让我随大王回乌蛮,帮大王出谋划策,帮大王做事呢?”

蒙在石也含笑回答:“本王是怕你帮我本王做事,越是帮,本王越是被你骗得一团糊涂,做了亏本生意啊……言石生。”

空气僵凝。

二人眼中都含笑,却笑意冰冷,撕破了最后一层伪装。

而言尚身后的小官,快被他们大胆的对话,吓得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