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的二月,督军府的会议室。
春季里乍暖还寒,会议室中却很暖和,暖气在联省衙门中已经比较普遍了。玻璃窗透进来充足的阳光,还要用乳白色的纱帘遮挡一下,避免太刺眼。
会议室中正在召开联省的官员们的会议,议论边远省份巡抚到开封述职的提议,这个提议是吏部、户部联合提出的。
官员们大红色的官服与白色的墙壁形成巨大的反差,官员们各个危襟正坐,会场很严肃。这个场景与现代室内会议比较有一点绝对不同,那就是官帽都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而不是摘下来放到桌子上。在古代,正式的场合官帽要戴在头上,到了家里,官帽摘下来,要端端正正的放在帽筒之上。
帽筒是一种瓷器,大小类似桌子上的美人瓶,是笔直的圆柱体,上面绘有花纹图案。这说明官帽是很庄重的,不能随便乱放。
正式的场合,只有罢官的才摘掉官帽子,反过来说摘掉官帽子就意味着罢官,所以在朝堂上官员们都是官帽整齐的戴在头上。
吏部尚书孙元化正在说话,他说道:“督军大人,热河建省是崇祯五年初,祖大寿的热河巡抚已经做了五年,南交口的郑芝龙也做了三年多了。即便他们是特殊的省份,没有任职的期限,总该到联省衙门述职吧。这么多年他们除了派使者送税银之外,与联省衙门几乎素无来往,这就有些说不过去吧?”
稍停片刻,户部尚书马士英说道:“督军大人,这些省份有缴纳赋税的,有不交税的,往往是想出一点由头就要求免税。即便缴税也是象征性的,数量多少不说,没有什么依据,像土地多少,产量如何,工商贸易数字都一概没有,就是一笔糊涂账,长久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我们衙门也应该给他们立个规矩。”
兵部尚书朱万武说道:“督军大人,现在我们联省的力量已经日益强大,不能总是姑息这些无法无天的土皇上了,即便不撤换,也应该加强管束。我也同意给他们立一些规矩。”
这种管理宽松的省份是朱万化为了平定全国,收复、保卫边疆的布局而陆续出现的,其深意联省的官员们理解的不一定透彻,因此,官员们陆续的发言都是这个调子。大家说的差不多了,坐在前面的洪承畴还是不想说话,他很会做官,有督军大人在,轮不着他决定什么。
于是朱万化说话了,他说道:“各位官僚的意见都很好,我是基本赞成的,但是对于他们还是要有所差别,按各省的情况区别对待才好。
我们先历数一下这些省份,看看他们形成的过程和作用。北方有热河、外蒙古两个省,三位巡抚。他们的形成过程是为了安置关宁军,并且借助他们的力量收复、守卫北方的领土。祖大寿和他的关宁军在抗击后金,守卫边防上战功卓着,在后来收复外蒙古的过程中也立下了不朽的功勋。现在的察哈尔蒙古、绥远蒙古尚未收复,热河和外蒙古形成了对察绥蒙古人的包围之势,他们今后将继续发挥作用。为了稳定大局,这两个省暂时还是不能改制,不能执行宪政。但是可以逐渐的规范他们的行为,加强管束,例如户部提出的民政、土地、草场、牛羊牲畜数量就要管起来,依此形成赋税的根据。他们省内收多少税,留下几成,都要有规定,从今年起,就按规矩办。我们收税,也要明确的告诉他们:正常的赋税对于他们也有好处,那就是抵御灾害风险。遇到大的灾害,联省衙门就可以伸出援手。还有必要的基本建设,例如公路,联省也可以投资。道路对于军事、经济都有重要意义,他们在这方面已经落后了。
因此,热河巡抚祖大寿、外蒙古巡抚吴襄、漠北蒙古巡抚阚岱这三位巡抚,可以分别招到开封,到吏部述职,我和执政官也都要约见他们。对于这三位巡抚也要有所区别,例如对于阚岱就要适当的放宽尺度,因为他经常要同罗刹人作战,我们要支持他,支持的办法也包括经济上的宽松。具体的如何区别,放宽到什么程度,由户部牵头,拿出一个细则,交执政官审定。”
朱万化的意思是还要利用这三位巡抚卖力气,因此,好处还要给保留一些,如果管束过于严厉,激起事变,其损失就大了。保持平稳还是第一位的。
朱万化继续说道:“西疆的罗汝才是来不了的,路程遥远并且有危险。”
这时朱万化站起身来,走到地图的前面说到:“说到对于西北罗汝才的联系,我请大家看看这里,这是博斯腾湖,除了巴尔喀什地区之外,它是西北最大的淡水湖,面积大水量充足,它的周围都是肥沃的土地和草原,是个好地方啊!”
朱万化从新坐下来,说道:“诸位觉得我们很强大了,应该给这几匹野马套上龙头了。我说我们还不够强大,兵力,财力还是不够。博斯腾湖距离甘肃的最西端尚有两千里之遥,如果我们有能力,把铁路或者公路修到博斯腾湖,并占领那里,那会是什么局面?那就是准格尔蒙古人将失去立足之地,他们或者归顺大明,或者远遁他乡。我们与罗汝才也就建立了联系,连成一片了。
我在这里提一提博斯腾湖,就是要提醒一下,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那么,能借助的力量就都要借力,为我所用,我们还不能眼里不容沙子,容不得异己的存在。边远地区是需要治理的,整个大明都要进入到宪政,不能有例外!但是,那是将来的事情,现在还不能急。”
“还有西康的马守应,他们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去收复西藏,我们倒是可以把他招到开封述职。对于他,就不要提赋税之事了,他能少要点援助就不错了,我们这是花银子买疆土,如果我国防军出动征服康藏,那要多少银子啊?
大西南还有康南省的赵率教,他刚刚赴任,路途遥远,就不要述职了。”
朱万化停顿一下,喝了一口茶,他是在让官员们消化他说的话。
“余下的就是一个远在南海的南交口省了。不瞒各位官僚说,对于南交口我是有些犹豫的。犹豫何在?
虽说南交口是我大明交口省的延续,可是如果没有郑芝龙在那里建省,交口省的管理也达不到那个地方,久而久之,它就是海外之地了。安排郑芝龙进驻那里有两个原因:第一巩固南疆,有了南交口和我们的南海舰队的金兰湾基地,交口省稳定了。第二个原因更重要,郑芝龙虽然被熊文灿招抚,做了大明的官员,实质上还是亦官亦盗。当时的形势,大明朝廷的水军都没有郑家的力量强,郑家大小船只上千。以当时国防海军的实力不是不可以剿灭他,但是也很吃力,更何况这是内战,伤的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安排他们去了南交口,把祸患变成了我大明的助力,这些年来我大明的不少粮食就是从南交口获得的。当然是使用贸易的办法,郑芝龙也是赚了大把的银子。
南交口行省原来就没有在大明的版图之内,官府的管理也没有到达那里,对于这种海外领土我们的原则就是大明的利益,利益重大的我们要设法占领,否则就不必过于强求。
因此,在我们的打算中,日后南交口的地位是个未定之数,就是说它有可能成为像琉球那样的属国而脱离大明的版图,只要对于大明无害,这也是允许的。一个管束有困难的行省,还不如一个附属于大明的属国更好一些。
这个原本可有可无的行省现在却必须要坚持拿到手里了,为什么呢?这就是如何给热河、外蒙古,西疆等等的省份做榜样了,如果南交口变为独立的属国,就立了一个坏榜样,别人也会跟着学,外*出去行吗?绝对不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国家安全,蒙古要是独立了,这个麻烦就大了。
我的犹豫就在于:原本不想要的东西,现在不管好坏都要捡起来,这可不见得是好事,开疆扩土也要看条件,也要权衡国家的利弊,土地不是越多越好的。”
朱万化的这一番长篇大论的确是这些官员们没有想到的,督军大人的心思,考虑的事情还是久远一些,看的更明白。
其实更深一层的意思,朱万化不好说,说了也没人能理解,那就是朱万化总是想方设法,不能让交口省统一。今天能统一为一个省,明天就可能是独立的国家,历史的大潮谁也无法预测。割除一块给郑芝龙是好事,收回来就没戏了。
在明代,人们对于国土疆域的概念是模糊的,不像现代,国境线要画得分毫不差,寸土必争。
比如说,现代的越南这块地方,历史上好几次并入中国的版图,设行省,或者郡府,派官吏。但是大明朝廷总是希望他们有一位有权威的国王,自己治理,做属国就行了,甚至出兵帮助他们的国王平定地方。再比如,吕宋(菲律宾)就曾经要求作为行省并入中国版图,大明的朝廷也是不要。
即便是清末民初,到了现代,革命志士们不是也喊过:“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吗?这一句革命口号就把东北四省(热河、辽宁、吉林、黑龙江)的广袤国土看成外国地盘给丢掉了。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句话,说白了就是:“把满清赶回东北的“满洲国”去,咱们在中原大地建立民国。”这个意思现代人绝对不能接受的。
看看辛亥革命打出来的旗子,那是九个角十八星,也叫“铁血十八星旗”。九角代表中华九州,十八星代表十八个省。我们有点耐心,把这十八个省列出来:
河北、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四川、湖北、湖南、安徽、江苏、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台湾。
不但把东北四省丢了,西康、西藏、青海、甘肃、宁夏、新疆、绥远、察哈尔、外蒙古,一共十三个省统统的丢掉了!整整丢掉半个中国,这可是比他们骂袁世凯向“二十一条”妥协严重多了。真要较真的说,袁世凯比民国的大佬们更“爱国”!
注:二十一条是日本强迫*承认其在东北、山东半岛、湖北汉冶萍获取的非法利益。(详细的罗列需要数千字)
这就是说,辛亥革命的革命者是狭隘的汉民族的民族主义者,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中原大地是中国,云南、贵州这种少数民族聚集区大概也是可有可无的。
我说这些事情不是谴责谁,是要说,疆土观念是逐步形成的,现代那种分毫不差的边界观念,在历史人物的心中很模糊。
南交口本来就不在版图,所以朱万化没打算要的观点是不会受到大明官员的反对。这要是放到现代,朱万化讲这个话就有问题了,听者起码心中不舒服,闹不好会群起而攻之。现代人的民族情结可是不得了,那就不知道还要费都少口舌才能说清楚。
朱万化对于形势的分析,对于国力的评价还是中肯的,为了大明的国家利益,对这些独立王国的山大王们就要利用,也要管束、规范。对此,这些官员们还是认可的,他们也佩服督军大人的洞察力。
(朱万化对待海外土地的观点,我们以前说的不少,在多说就重复了,作者也要对得起读者的银子。)
因此,在二三月间,联省衙门就陆续的发出政令,招祖大寿、吴襄、阚岱、马守应、郑芝龙到开封述职。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5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