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的腊月,快过年了,京城里也是张灯结彩,大红的对联贴了出来,新请来的门神也贴了出来了,来往人流熙熙攘攘,一片节日的繁忙景象。
皇宫里也是同样,各处的太监们也是忙着打扫庭院,张贴对子、挂牵,悬挂大红灯笼。
这些喜庆的气氛没能使崇祯皇帝的心情好起来,还是整日里忧心忡忡的样子。
自从他提出迁都之事,进行了几次小范围的平台召对,他迁都的想法遭到多数臣子的反对,支持者寥寥无几。在他看来臣子们太过迂腐,不能为君分忧,不是拿祖宗说话压人,就是天下形势平定,迁都会使天下动荡,引经据典的就是不同意迁都。
其实崇祯没有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爱卿”们的地位上想一想,人们的立场与他们的利益是相关的。臣子们的家眷、事业、人际关系都在京城里,联省、国防军再强也威胁不到他们。如果换了清国鞑子、西北的乱民来包围、威胁京城,他们会第一个跳出来要求迁都!但是国防军不同,他们就算进了京城,金华朱家做了龙庭,他们照样是大明的臣子,只不过地位高低、权柄大小有些变化而已。再者说,联省的官僚薪俸高,不少人都在寻找着跳槽的机会,他们怎么会怕国防军呢?恐怕是盼望着国防军早点过来吧?
人心隔肚皮,臣子们的这种心思,可怜的万岁爷同志未必知道。
崇祯皇帝也有自己的绝招,朕不是真龙天子吗?朕不是一言九鼎吗?今天朕就来一次一言九鼎试一试,看看灵不灵,能不能“九鼎”!
明朝的皇帝是不能自己写一个命令,盖上大印就当做圣旨发下去的,发圣旨的权利在内阁。否则崇祯连朝会都不用开了,自己发圣旨岂不便利?因此,在即将过年的腊月二十日崇祯在平台召见全体内阁成员和六部尚书。这可是少见,都多长时间没有这种大批的召见臣子了?臣子们记不清了,有几个月了吧?
崇祯还没敢召集大朝会,他也是怕下不来台。
平台召对如期举行,三叩九拜之后,十几位大员排列进殿,两侧站班。
官员们非常意外,因为皇帝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震惊。
崇祯说:“朕意已决,年后迁都南京,有何准备,有何难处,各部都在这里议一下。”
这哪里是议呀?分明是在宣布迁都的命令!真是一言震动天下,大明历代皇帝恐怕都没有这么武断过,永乐大帝迁都北京也不是一锤定音,前后议了差不多一年。
内阁大学士张至发出班奏道:“陛下,国都乃国之根本,怎能随意迁移?昔日成祖迁都北京......”
崇祯知道他又要引经据典,倒书袋子,唠叨没完了,因此,他板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张至发,那些老黄历朕都知道,不必尔等乱翻,迁都已决,今日之议,乃迁都事务,尔等无需再言其他。”
崇祯真是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直呼其名。
这位张至发是新上来的内阁阁员,是温体仁的死党,历史上在温体仁之后曾任首辅,但是时间不长。
崇祯之严厉,令在场的官员肃然,同时场面也冷了下来,很长时间没人说话。非常安静,连喘气的声音都能听到。
良久,崇祯又说话了:“谢升,你说说!”
皇帝还是气不顺,没人说话他就点名,并且直呼其名。谢升是新任的吏部尚书,吏部就是管官员的,管人事的,现代话说就是组织部。吏部是六部之首,因此皇帝点他的名。
谢升为官尚可,历史上他因为泄露了与后金和谈的机密而罢官,后降清。
皇帝点名,谢升就不得不说话了,他说道:“陛下,眼下虽说是四海升平,但微臣知道陛下忧虑于联省的宪政。眼见得中原大地尽归了联省,虽说他们口称尊天子、社稷,也按时交纳赋税,但是毕竟不完全听命于朝廷,并且屡屡的僭越。怎奈那花皮军强悍,朝廷剿灭不得。此乃陛下之难,也是满朝臣子之难,陛下欲南下避祸,臣......微臣......”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他的这一番话可是大实话,这种形势摆在眼前,谁人不知,只是没人愿意说而已。迁都的缘由就在于此,今天被谢升说破。下面的话,按照意思可以猜到七八分,那意思当然是说,宪政有何不可?你皇帝放手权利,可保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大明江山万万年!但是谢升实在是没有胆量说下去了,那可是有生命之忧的。
崇祯也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起码比反对他迁都要好,似乎也感觉到什么,见他不说了,便催促道:“谢爱卿说下去。”
称呼变了,成了“爱卿”,不过不知是祸是福?
“微臣以为,陛下欲南下避祸也无不可,可是此行要途径山东,皇上的安危事关社稷,此行怕不妥吧?”
这个谢升在紧急关头转了话题,不过说实在的,若是路过山东,满朝文武谁也保不了皇上的万金之体。
听到这里崇祯长出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大逆不道的言辞。但是对于途径山东,崇祯却是成竹在胸,他早就想好了。眼前都算是他的近臣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他还指望着这些臣子为他办事。
因此,崇祯说道:“对此朕已有谋划,各位爱卿都是朕股肱(gong)之臣,对各位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朕欲把太子朱慈烺ng)、三子朱慈炯、四子朱慈照、五子朱慈焕分批先行密送到南京,如此,朕南行无忧亦。若朕遇不幸,国本已经保全。众卿以为如何?”
国本就是太子。
此时崇祯只有这四个儿子(老二夭折),太子朱慈烺今年7岁,其余的更小,最小的才两岁。
三子朱慈炯就是影视文学作品中经常提到的“朱三太子”的原型,也有学者指出这是个错误,实际应该是五子朱慈焕,这个与我们的故事关系不大,我们就不管他应该是谁了。
这四个儿子分批秘密运送到南京,应该说十分的保险了,现在是太平天下,正常情况应该是全部安全抵达。
有他的儿子在南京,纵然崇祯出了问题,大明的合法接班人有了,朝廷会继续正常运作。从另一个角度说,即便金华朱家要加害于皇帝,当知道太子已经在南京时,也会罢手,因为大家都知道害死皇帝已经毫无意义了,因此崇祯也就安全了。所以说这是万全之策,崇祯的谋划是严密的。
众人听到这里也就知道了崇祯的决心,劝阻已经无效,死心眼的臣子,以死阻挠的可能有,但多数不会那么死心眼。虽然他们不愿意去南京,但是大势所趋,南京又不是刀山火海,有什么去不得?
还是谢升,又说话了,他说:“陛下,六部、内阁等全部随驾,还是有所遴选,抑或启用南京六部,还请皇上定夺。”
他是吏部尚书,是管人事的,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必须要问清楚,并且定了人选才能定出行的事宜。如果启用南京六部,则北京的官员就变成了陪都官员了,就像现在的南京六部。
崇祯说道:“侍郎以上全部随驾,以下的由主官定夺。”
这就是保留全部原班人马了。这是皇帝的心术,目前正是用人之时,皇帝还指望他们尽力办差,怎么会不稳定军心?至于到了南京,那又可以另作打算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户部尚书侯恂出班奏道:“陛下,国库钱粮如何调拨?”
“嗯?”崇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似有疑问。
是的,侯恂的话有点不懂规矩,哪有这么问皇上的?做臣子应该先想出办法,然后请皇上定夺,你这么问,要你这个户部尚书何用?
侯恂也感觉到了,他连忙说道:“陛下,直隶、山西出产不多,还要救灾,京城历经两百多年的经营,人口庞大,此外还有一个宣大边关,不断的需要粮饷供给。依臣之见,南京的钱粮都不缺乏,户部的国库银两、粮库的粮食,就不要动了,即便今年有余也可以留待明年,避免往复调动。”
是啊,现在的朝廷钱粮丰足,不差钱。崇祯是个勤奋的皇帝,户部有多少钱粮他心中有数,他刚才不说话,这是规矩。
听完侯恂的话,崇祯只说了一个字:“准!”这就是皇上的威严。
至此,迁都大局已定,崇祯还真的一言九鼎了。
......
腊月里,北京的崇祯做着艰难的选择,进行着艰难的对话,在开封的朱万化也不轻松,一场对话同样是艰难的。
这种推心置腹的谈话,对于朱万化来说,只能选择一个人,那就是他的“父亲”朱大典。
这种谈话,首先一条不能是外人,只能是朱家的“亲人”。但是他的四个弟弟可以吗?不行。
如果他们劝说或者赞同朱万化不要做皇帝,仍然极力的尊崇当今的崇祯皇帝,那么,如果有一天朱万化后悔了,或者若干年后朱万化的儿子找后账,说这个话的人是什么罪过?这个罪过亲兄弟、亲叔叔也担不起!
现在明摆着朱万化的态度是促使崇祯在全国立宪,和平进入宪政,他们敢反驳朱万化吗?劝说朱万化做皇帝就是不识大体,不顾国家民众!姑且不算罪过,就算是过失也不小啊!
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那些拥戴的部将们风险也不小!如果他们得到了赵匡胤的默许,或者本来就是赵匡胤安排的,是在演戏,部将们当然心里坦然,没有负担。但是,如若部将们没有与赵匡胤商议,冒险而为,那可真的是勇敢之人了,因为,如果赵匡胤不同意做皇帝,反手就会杀了他们以证自己的清白,那可是生死一念之间啊!
做黄袍加身的拥戴者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也有生命之忧。
他的兄弟们肯定有看法,有主见,但是谁也不敢说,特别是在朱万化面前,那是打死也不说!
朱大典就不同了,他有个长辈的身份,纵然有错,他也是父亲,是爱护儿子,朱万化心中纵有不满也不敢怎么样,所以他朱大典敢说话。如果有一天朱家得了天下,做皇帝的如果是朱大典,那么朱万化的处境就微妙了,或者说危险了。事实上不是朱大典,而是朱万化做皇帝,作为父亲的,无论说过什么话,那都是爱护自己的儿子,为子女担忧而已。
所以面对皇权这种天大的事情,朱大典的利益牵扯最小,也是唯一可以实话实说的人。
其实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崇祯皇帝有没有可能同意放权,执行宪政。如果崇祯坚持到底,就是不放权,那就没有是么可说的了,朱万化必然要做那个皇位。朱万化与兄弟下属们也就没有矛盾了。
对此,朱万化是知道清末民初的历史的,满清皇族那是到死也不放权,哪怕那个权力已经没有了,就是个虚的、名义的,也是坚持到底,打死也不放。
从可能性上说,崇祯顽固到底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如果朱万化说这个谁信啊?
既然皇帝有让步的可能,就存在朱万化是否主动争夺皇位的问题。
就这样,崇祯平台召对群臣的的几天之后,朱大典和朱万化也在密谈。
题目就是一句话:做不做皇帝?可是谈起来就艰难了。
这场对话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39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