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摧花恶魔
第一章一辆小推车
正月十五的花灯会如常进行,没有因为任何人而更改。毕竟,凶杀案这种事情只是小概率偶发事件,更多的人是在节日的气氛中,对未来的生活有着无限美好的向往。炽焰学堂的老师们都说过:“民众多愚蠢健忘,有共情但短暂。你看三日后,还会有人再记得这件事情?不过都是为自己的生活忙忙碌碌,无暇顾及他人了。当年你破的采花贼案子多轰动,王富贵行刑的时候,多少人去现场观看……但这些事情不也都过去了么?还会再提起么?那也都是以‘想当年’开头了。”
所以,在漫天的焰火之中,在长街的花灯之中,我看到的也只是人们的笑脸,和人世间的焰火气息。这大月国繁荣,而其中也会藏有黑暗。但其实都一样,天下都是如此。
隅月庵的师父们也这样说过,我相信。
隐藏在热闹中的侍卫们,在制作花灯的工匠中悄无声息地抓了两个人,他们是制造冰窖坍塌事件的元凶。
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彭公公的好兄弟,三个人义结金兰,信誓旦旦要同年同月死。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彭公公这辈子总算被救过,也救过人,尽管是急病突发而亡,但也有人替他讨公道,不知道算不算是值得呢?
两人趁宫里要燃放烟花之际,偷偷多运进来两袋纯度极高的粗盐,又趁夜溜进了冰窖,将盐撒在了寒冰的最低端。至于他们是如何知道贺公公会来冰窖查看状况,就需要马茂春他们继续审问,或许顺藤摸瓜,再找出几个人。肖不修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整肃一下宫里内监的情况,我甚至都发现他在夺权,夺张公公的权。
这事情也挺明显的,张公公称病一直没有在皇上身边伺候,而是换了南厂陈字号的人——陈三,据说也是很厉害的人物,武功比陈一陈二都高很多,重点是这人比张公公年轻能干,还极为忠君爱主。反正陈一陈二对他很是赞扬,说很多事情都是跟他学的。
陈字号的人也是按照进入南厂顺序而定的,陈一陈二自小就在南厂,陈三是后来的,所以就是陈三。我对于他们这种编制表示:就这样吧。
陈三的年纪也有三十岁出头,重点是我完全记不住他的脸,他是那种长相极为普通,身材也很是普通。也就是说,扔到人堆里我是完全找不到的。
陈二还挺得意的,说是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像他这种高大威猛辨识度高的人,很是自愧不如呢。我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真是没想到啊,有一日我身边这两个人也有特别自恋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陈三已经到了皇上的身边,张公公继续称病。我直接问肖不修:“花灯会这么大的场面,张公公懂的那么多,伺候得也好,可以让他去呀。”
肖不修直接白了我一眼才说道:“张公公也不是什么好人,幸好他怂了,现在做缩头乌龟。他若是跳脚闹腾,我必然要是弄他的。现在我不杀他,也算是对得起他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的苦劳了。”
啧啧啧,他那个妖孽的口气又出现了。
“他是不是之前对你落井下石过?”我嘿嘿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我的包子铺还没有动工,但并不影响我和肖十七去研究如何做出好吃的小包子。这一笼笼小包子做出来,大家都要尝一尝的。肖不修忙完了事情刚回来,尽管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都准备洗洗睡了,我还是塞给他一个尝尝。
幸好包子已经不热了,肖不修横了我一眼,还是鼓着脸颊吃了下去,还怪可爱的。我努力忍住不去摸他的脸,很是期待他能跟我说几句权谋的事情,结果他吃完之后说道:“肖小七,你事情做完了么?怎么有功夫搞这个?”
“做完了呀,我是小快手嘛。”我就知道他看不得我闲着,我应该是挑灯夜战,满脸油墨,根本都没时间搭理他的样子,他才觉得正常,心里才舒服呢。
他“哼”了一声,居然又从我的食盒里挑了一个小包子塞到了嘴里,脸颊又鼓了起来,这不是在勾引我摸他么?
我忍!
我指了指桌子上那一摞卷宗,真是搞了很多东西。胡家的这件事情也把前因后果都写清楚了,连榜文都写好了。我甚至都写了故事大纲,打算给陈志典,让他写一个话本子,这样我两就都可以挣钱了。
肖不修翻了翻卷宗,但也没仔细看,不过那表情又缓和不少。“嗯,等我空了,可以陪你去看看,你想怎么整修一番,算算银两,就直接去找陈不惜拿钱就好了。”
“没事没事,我可以的。”我一点都不想肖不修陪着,他那个大黑脸站在那里,什么都谈不了,一堆人能跪一整天。
“那铺子面积很大,需要的工程量应该也不小。其实,”他忽然看了我一眼,才慢条斯理地说道:“那边其实也不太安全,附近有个绣庄,里面的绣娘死过好几个,也都破不了案子。”
“……”我就知道,肖不修不会对我这么好,买了个铺子,还送几个命案的那种。
“白日里是安全的,你就莫要晚上去好了。晚上若是要去,就叫着我,或者影子陪着。”肖不修居然还流露出温柔的表情,靠近了我,“你是知道的,你很重要的。”
“……”我就不知道了,肖不修这种人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我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张公公的事情,皇上的意思是就这样了,可以让他养老去,只要没有太过分的事情,贪墨些银两也是无所谓的。不过,他当初在背后也没有少说我坏话,提拔陈志典上来做南厂都督,也是他的进言,这事情的背后是不是还有隐情,我还是要查一查的。”肖不修变脸还真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看来,他之前消失过一段时间,一定还是做了什么事情,或者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消失的。反正吧,就他这种人,如果真是把我卖了,我可能真的是美滋滋地帮他数钱呢。
“你睡吧,本都督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肖不修这变脸的功夫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转身就去了前厅。肖小三在门口等着他,似乎也是早就有什么安排了。想想也对,搞了这么多人下来,又血洗了贺公公一家,杀人容易,收尾比较复杂。
我这种工作,多数只是负责破案,勘察,真正到了审判和处理后续工作的时候,更是需要考量方方面面才可以,否则万一搞出什么事情,反而是给自己留下了后患。
正月一过,我就立刻去安排把包子铺的装修工作提到日程上来,每天忙碌起来也挺好的,至少可以进进出出南厂,到处溜达一下,也是挺开心的。净敕他们五个光头自然是不适合与我进进出出包子铺的事情,皇上倒也没说让他们继续跟着我,我就直接让他们先回了红光寺。
跟着我的除了陈一陈二之外,还有肖二十一到二十六,说是起到一个保护的作用。可我总是觉得这些人都是为了蹭饭的,因为我一直在外面吃饭,美其名曰:尝菜。
包子铺装修开工了五天,我正裹着棉大衣站在院子里看伙计和工匠们搬搬抬抬,准备把包子铺堂食的地方重新油彩一遍,门口就传来了巨大的拍门声,还有人直接吼道:“京畿府办案,开门!”
门其实是虚掩的,就是为了搬运货物方便。所以,京畿府的衙役们也不过是打了个招呼,便极为不客气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生面孔,我完全不认识。这人看到我,以及已经抢在我身前的南厂黑衣侍卫,就立刻明白了我的身份,很是客气地行礼说道:“是小七大人?我是京畿府捕头石树强,前来办案。”
“哦哦哦,石捕头。”我点点头,自从元捕头出事之后,这位石捕头就顶替了他的位置,听说也是军部的官家子弟,也挺有本事的。反正身强力壮,一脸彪悍。若不是这个样子,恐怕也是抓不到罪犯的。只是,元捕头……哎,只能心里难过一下了。“您这是要抓谁呀?随便抓,我都不拦着。”
我立刻闪开了身,院子里正在做事的伙计和工匠们也有二十多人,也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站在原地没动。
“谁是谢长发?”石捕头的嗓门还真大,一声吼之后,很多人都看向了一个身量中等的年轻男子。这是原来灌汤包铺子里的伙计,负责厨房里的洗洗涮涮的工作。我当时也是本着“不让一人丢饭碗”的原则,把这群人都找了回来继续做事情好了。难道,这里面有贼?凶犯?
谢长发愣神的功夫,已经有衙役冲了过去,把人按到在地上。谢长发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抓我做什么呀?我什么都没做呀!”
“你没做什么?”石捕头已经大步走了过去,一脚踹到他的腿上,我都觉得挺疼的。石捕头接下来的动作令所有人都惊住了,他直接掰开了谢长发的嘴,把他每一颗牙都掰了一遍,比掰牲口的牙还吓人,是那种每一颗牙都要使劲揪一揪。当然,也都没有揪掉。只是把所有牙都揪一遍之后,石捕头这一手也都是谢长发的口水。谢长发则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还在不停的流口水。
“下巴脱臼了。”陈二低声对我说,“这劲可不小。”
“这是要干嘛?”我也没见过这么抓人的,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肖二十一立刻就拦住了我,“小七大人,莫要上前。”
行吧,这肖二十一到二十六的六个人还真是训练有素,立刻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姿态,把我和陈一陈二都围了起来。
这时,倒是听得石捕头说道:“你小子的牙倒是补得挺快呀!”
“啊啊啊啊……”谢长发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嚎着。
“把小推车推过来!”石捕头冲着门口喊道。立刻,就有衙役推了独轮小推车进来了。这小推车我还真的认识,是原来灌汤包铺的,后来我想着为了不和外面运货过来的那几个小车搞混,特别用毛笔在车身横梁上写了“包子铺”三个字,作为区分。
所以,这是闹哪一出?
“把人先捆起来再说!”石捕头还挺厉害的。
“等下啦!”我赶紧喊了出来,毕竟现在谢长发是我包子铺的伙计,我不能让京畿府的人就这么把人给带走了,而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石捕头,你得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呀?这人还在我这里干活呢。”
“小七大人!”石捕头又冲我抱了抱拳,“昨夜今晨,隔壁街的绣庄发生了两起命案,我们在勘察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颗牙齿,以及一辆独轮车不属于绣庄,所以怀疑这是凶犯遗留在现场的东西。有人认出这车最近都是谢长发推着的,所以,我们就立刻赶过来抓人。”
“那也不能说谢长发是罪犯呀?独轮车是我铺子里的,很多人都可以推他的。这事情你得搞清楚才成呀。”我有点不乐意了,这不是在阻碍办差,只是要讲究证据。
“有人证看到过谢长发推车去过绣庄。”石捕头补充了一句。
我还真的有点无语,京畿府的捕头都挺厉害的,就算是已经死了个元捕头,当年也是这个派头,上来先抓人,不管对不对。后来,才慢慢转变的方式方法。“石捕头,我不是阻拦你抓人,你要是觉得这里人有问题,都可以抓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就凭一个独轮车证明谢长发是杀人凶手呢?并且,你刚才也说了,还有一颗牙齿。但谢长发的满口牙齿你都又拔又揪了一遍,我们也都看着呢,他所有的牙都在的,没有缺失呀。”
“小七大人,有怀疑,就先抓人,否则放跑了凶犯,我也是担不起责任的。”石捕头的态度缓和了一点。
“不不不,我也不是说不能抓谢长发,你抓吧。但你要对我说清楚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是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我这包子铺还没开门迎客呢,就先闹出了杀人犯来,这生意就真的没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