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阴沉着脸色,目露凶光,眼神锐利无比的盯向常平郡主。
常平郡主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王这副神情,霎时浑身冰凉如坠冰窟,整个人有种空荡荡、飘乎乎的感觉,仿佛除了漂浮的意识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心中一凛,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道:“是、父王,女儿、女儿明白了……”
“哼!”汝南王又冷冷盯了她一眼,拂袖命她退下。
常平郡主强忍着狂跳的心,几乎是逃着离开了汝南王跟前。来到廊下,便觉浑身无力。她轻轻靠在廊柱上,呆呆的看着一角湛蓝的天空,心里头一阵恍惚蓉。
晋王?汝南王无声的轻轻笑了。
晋王跟他不一样,晋王的心思,他多多少少能猜得到些,就不知他和皇帝两个谁先把谁熬死了!若他死在前也就罢了,若皇帝死在前,这大齐恐怕又有的好戏看了馒!
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横竖那个位置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他只想做个富贵闲人,一生下来便拥有了天下人羡慕的高贵身份和数不尽的财富,他只要好好享受就好,至于谁来坐这天下,与他何干?
转眼到了五月,春霞的腹部已经高高的隆起、整个人臃肿得像熊,出入都要人小心翼翼的跟随搀扶了。还有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她和年东南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今年京城的夏天来得似乎特别的早。才刚刚进入五月,便骄阳似火,一天比一天的闷热难受,一到了中午,那白花花、亮闪闪的地面简直能灼瞎人的眼睛,在外头多走两步路,额上、鬓上、背后便都是汗水。
闷热的空气带着湿气黏黏的黏在人的身上,令人的心情格外容易浮躁。
这个夏天,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多事的时节。
刚过五月端午,梅芳匆匆来了年府一趟,向春霞说了一件事。晚间年东南回来之后,春霞又与他说了。
年东南当即眉头皱了皱,沉吟起来。
“东南,这些日子我多数时间在府中养胎,外边的事情也没怎么理论,难道真的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吗?”春霞有点儿不信,又十分气愤:“这也太过分了,分明是要逼得人家破人亡!”
年东南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道:“何止这一件,相同类似的只怕几千上万件都有!只不过,他是第一个豁了出去进京打算告御状的!”
春霞不由变色,失声道:“你说的是真的?这,他们就不怕天下大乱吗!”
年东南轻叹,笑道:“楚王和他的幕僚们未必知道,都是下边人干的好事!下边人既然有胆子干,就有胆子罩得住,寻常百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官府、跟皇室叫板呢?”
春霞的心蓦地一沉。
梅芳所说之事,乃楚王一力主持的矿税为由引起的。
当年梅芳祖孙俩进京,曾在德州某处酒楼结识了那儿的东家何掌柜,而她与岁寒也是在那里相识。
何掌柜对梅芳厨艺大为赞赏,同时从与梅芳一席交谈中也得到不少的感悟,触类旁通苦心钻研之下,也开发了不少的新菜,酒楼的生意也更加的好。
这样一来,陆家更感大没面子,怀恨在心。
去年楚王主持矿税之事后,一开始还好好的,可是渐渐地,下边办事的人便起了歪心眼儿。盯上了某些有钱却无势的人家,便带人上.门,硬说人家的家宅府邸建在矿脉之上,限期要求搬迁,理由是要开采那一处的矿藏。
当然,如果给了足够的好处费,自然可以破财消灾……
此风愈演愈烈,在实行矿税的几乎所有省份的爪牙们纷纷照做。如此一来,收上来的银钱比真正开矿还要多,而且更加方便快捷!
爪牙们将银钱私吞一部分,大部分运送上京交差,谎称都是开矿所得。楚王等人哪里有功夫一一过问下边的具体操作?只要有银子交上来便可。
如此,下边更加变本加厉……
在此事中,陆家也嗅到了机会,便将目光盯上了何掌柜。
陆家仗着与楚王妃娘家有拐弯抹角的关系,想要从这件事中找茬整治何掌柜家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何掌柜却咽不下这口气,想方设法与他们打起了太极,抵死就是不肯就范,不肯将自家辛苦经营的酒楼白白的拱手相让。
陆家彻底的恼怒了,便下了最后通牒,发誓非要将何家的酒楼弄到手不可!否则,就要他们家破人亡,到了那个时候,酒楼也照样还是他们陆家的。
何掌柜气得差点要吐血。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梅芳,想起梅芳曾经说过与京中的永安侯府上关系不错,亲口听梅芳管那永安侯夫人叫做“姐姐”,何掌柜当即便决定进京寻找梅芳帮忙。
无论成与不成,他总要走这么一趟。宁肯将产业变卖了疏通关系打这场官司,哪怕最后仍旧逃不过悲惨凄凉的下场,他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何掌柜进京找到梅芳之后,
tang便将此事跟梅芳说了。
梅芳与岁寒听了他所叙心中亦甚感同情:楚王这么闹法,着实是过分了!只是,年家和楚王府的关系尴尬,梅芳也不敢打包票,与岁寒商量之后,便先将何掌柜留在家中住下,自己去跟春霞说了一遍。
若能帮,就帮,若不能,也只好劝劝何掌柜。
春霞听了此事同样也为难,对方是楚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年东南虽然与他不合,也还没到公开撕破脸的地步!这件事情一旦闹出来,那就是双方真刀真枪杀个你死我活了,绝对没有和局的可能。
春霞一方面同情何掌柜,另一方面,却不能不顾及丈夫和年家。
“那么这事儿,你看怎么办呢?究竟能管还是不能管?”春霞为难道。
年东南也纠结,半响叹道:“此事,还真是不好办。此事一旦闹开,势必成为牵连甚广的大案,绝不是何掌柜一人一家之事……”他心念一动,笑道:“这事咱们也别管了,明日我跟长公主说一声,看看长公主他们那边的意思吧!”
春霞微怔,眼睛一亮,心突突的剧跳起来,不觉道:“你的意思是——长公主和东宫很有可能会借此事将楚王……”
“他们那些争斗我不太懂,我只是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长公主和东宫应该很乐意有这么一个机会。”年东南说道。
春霞不做声,只觉手心微微的发凉,忍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越想越觉得可怕。此案一旦现世,所造成的后果谁也没法预料,但毋庸置疑,定要用一方的鲜血来作为结束!
“怎么?”年东南浓眉一挑,带着些许酸味醋意,酸溜溜道:“你在为楚王担心吗?害怕他受此牵连?”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春霞又好气又好笑瞪向他,“他怎样与我何干?我是担心你、担心咱们家!到时候楚王出事儿,皇上兜不住,迁怒下来,咱们会不会——”
“这事我又不会参与,”年东南不禁一笑,揽着她轻轻笑道:“若长公主那边有了计划,何掌柜直接去见长公主便是。若长公主他们对此事不感兴趣,咱们暗中顺手帮何掌柜一把也就算了!”
如果陆家那边知道何掌柜与永安侯府有交情,识相的话就不会不卖面子、非要弄个鱼死网破。
说到底,他们陆家不过有个女儿做了楚王妃娘家兄弟的姨娘而已,这种裙带关系说值钱也许也算得上,说一文不值也就一文不值。陆家还不至于嚣张到不把年府放在眼里的地步。
春霞轻叹,说道:“也只能如此了!”想到此时天底下不知多少人家正与何家遭受着同样的苦楚,她心中闷闷,却也无能为力。
长公主不愧长公主,东宫不愧人才济济,年东南只将何掌柜的事情略说一说,再将矿税之事在地方上如何扰民略略一提,长公主立刻从中嗅到了难得的机遇。
很快,东宫那边便商量出了一套借以对付楚王的法子,速速派人前往附近州府查访。
十天之后,何掌柜的状子递到了大理寺,不知何人做了手脚还是大理寺卿不留神,竟将那状子混在奏折中被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皇帝只当是大理寺卿故意为之,见之大怒,将状子发回大理寺,命大理寺伙同检察院、顺天府一同审理此案,徐阁老亲自监场。还借着别事将大理寺卿好一顿训斥。训得大理寺卿郁闷无比,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怒了皇帝,更不知皇帝从哪儿得到了这么一副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