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它比滴滴蜂蜜还要香甜,像烟雾一样从人的胸膛中腾起。
塞恩躺在一片寂静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方,也不知道即将前往何地。在这里,时间似乎是失去了其意义。他竭尽全力地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他成功了。
塞恩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血河之中。
四周是滚烫的、不停流动着的鲜血。这些猩红色的粘稠液体比起鲜血来说倒更像是岩浆。它们灼烧着塞恩的皮肤,同时以其可怖的气味蚕食着他的心灵。他忍受着这种折磨,漫无目的地顺流而下。直到某个瞬间对此突然感到适应后,他开始观察起四周的景色来。
但,四周的景物毫无逻辑可言,充满了杀戮与死亡。难以计数的颅骨在河流的两旁筑成了京观,他看到世间一切充满了荣誉的战斗,看到那些可敬的战士握着武器死,看着他们的头颅被对手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充斥了他的内心与大脑。
一个声音说:战斗,塞恩,起来战斗!
祂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刀剑相交时发出的钢铁碰撞之声,充满了勇气、决心与其即将带来的后果——喷涌而出的鲜血。
塞恩迷惘地回答:战斗,和谁战斗?
那个声音发出一声大笑:任何事!
你是谁?
我?
祂的声音在笑声中逐渐变成了战士的咆哮:我是谁并不重要!我是古老的神明,我是愤怒的化身,我是鲜血的河流。钢铁相交的声音即是我的赞美诗,挥舞战斧与战锤进行杀戮便是对我的崇拜。我的名字毫无意义,盖因世间一切荣耀之死皆是吾名!
塞恩荣有所思地低下头,凝视着身下的鲜血河流。一种吸引力令他将脑袋越来越低,逐渐整个人都沉到了河流之中。他把头埋在鲜血之中,血腥味充斥了整个鼻腔,他瞪大了眼睛,看见一副令他热血沸腾的画面。
那是一片猩红的大地,满目疮痍。无数挥舞着武器的战士在这片大地上彼此搏杀,他们充满勇气的战吼响彻天际。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去,他们的尸体与鲜血会被后来者踩在脚下,逐渐变成新的地面。
战斗,永无止境的战斗。荣耀的战斗,充满信念的战斗,他梦寐以求的战斗......
他几乎恨不得立刻就加入他们,每个毛孔之中都开始涌动起战斗的欲望,只差一个契机便可喷涌而出。
可他没有。相反,塞恩像是一个快溺死的人似的将自己的脑袋从河里抬了起来,他大口喘息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塞恩抬起头,看着前方的景色,发现他已经到了一片荒原之上。
这里除了一面王座之外什么也没有,哦,还有数不清的颅骨堆放在那王座下方。它们有的血迹斑斑,有的则光亮如新。那黄铜的王座上端坐着看不清身形的巨大黑影,唯独那两点有如实质的猩红光芒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死者的哀嚎与战士的咆哮在祂周身鼓荡着。
塞恩凝视着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他知道,对方也在凝视着自己。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立刻知道了这个神只的名字。
恐虐。
祂抬起右手,像是在邀请塞恩一般。四周突然响起战鼓声,一声一声应和着塞恩的心跳。他痛苦地瞪大了双眼,额头上青筋直跳,一阵一阵的杀戮欲望从他的心中升腾而起。塞恩看着那两点猩红的光,他知道,这是一个战士最高的荣耀。
但他不只是个战士。
塞恩咬着牙,抑制住自己想要握住武器的冲动,抑制住自己想要战斗的冲动。责任感在他的肩头凝聚起来,让杀戮的欲望消退了一些。他不断地喃喃自语着,我是诺克萨斯之手,我是诺克萨斯的将军。我是祂光辉的见证者.......
恐虐发出一阵不满的声音,祂不能容许这种情况的发生:自己亲自邀请一个凡人,而对方居然还在犹疑。祂立刻勃然大怒起来,但下一秒抬起头来时的塞恩却又让祂立刻转怒为喜。
那张脸上的愤怒让五官都为之变形,他的眼睛变得一片猩红,钢铁铸成的狰狞下巴此时已经咬破了嘴唇,鲜血流淌在黑色的金属之上。恐虐满意地注视着他,塞恩发出了一声咆哮。他立刻欣喜地大笑起来:是的,就是这样!
来吧,加入我!
祂满心期待地看着塞恩,后者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把巨大的战斧。塞恩向祂奔来,却不是如祂所想的那般在祂的王座下领受赐福。恰恰相反,塞恩带着无可阻挡的、几乎将他自己烧死的狂怒一跃而起,操着手里的两把巨斧对着恐虐的脸当头就是一斧!
祂发出一声惊天般的怒吼,就连这片空间都为之震颤起来,随后一巴掌将塞恩打飞了出去。恐虐气仍未消,几乎就想从王座上站起来立刻将塞恩一把捏死,可当祂发现塞恩即使是被打到再难站立也依旧紧握武器之时,祂停住了。
祂缓缓坐了下来,发出一阵满意的、低沉的笑声。祂注视着塞恩那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面容,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皮肉,缓缓低语起来:你迟早都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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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诺斯以焦急地眼神看着塞恩颤抖的身体,法师已经离开了五分钟,而塞恩的表情则从他离开不久后开始变得越来越恐怖起来。那满心愤怒的神情令克罗诺斯联想到了自己的某些兄弟,他们因自己基因之父的死亡而终日饱受着恐怖的折磨。
同时,还要面对一个邪神满心期待、时刻不停的腐化。
而他对此完全无能为力,塞恩那大开的胸腔之中,他的心脏正急速跳动着。他明明是睡着的,表情却显得那么咬牙切齿,一种深刻的憎恨与愤怒在其上交织汇流。克罗诺斯凝视着那张面孔,开始默念帝皇的祷言。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好在法师没多久就回来了,他很是守时,说十分钟就十分钟。回来时手上甚至还带了杯茶,满脸的轻松。看见克罗诺斯的表情后,他甚至有闲心调侃:“干嘛这副模样?”
不等克罗诺斯回答,他就又自顾自地说道:“安心好了,他不会有事的。刚刚那只是一个......必经的考验。”
看着克罗诺斯一脸的不解,何慎言最终没有选择说出真相。在他与帝皇的交谈中,他已经得知了那些基因原体的本质——他们都是天生的亚空间生物,而一个明晰了自己本质后的原体是无法被杀死的。造成这种现象的唯一原因很明显了。
帝皇在塑造原体的过程中‘借用’了一些亚空间的力量,我们可以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他直接从混沌四神那儿抢了点力量过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帝皇不是个白痴,他当然知道这么做可能造成的后果。但四神在某种程度上不仅仅只是亵渎的产物与无法理解的混沌化身。打个比方,恐虐在要求祂的信徒杀死一切生灵的同时,还要求他们不得杀死手无寸铁之人以及老弱妇孺,同时,也不得自相残杀、抛弃战友。
祂鄙视厌弃那些玩弄权术与他人生命的人,鼓励一切正面对决与能够带来荣誉的行为。
从这点看来,何慎言也就理解了为何恐虐会被崇拜。
就连外形最令人无法接受的纳垢,他代表的也绝不止是瘟疫、死亡、腐朽与混乱那么简单。他象征着物质领域一切事物的终结。可是,这位恶心的,浑身脓液的神明却以真正的平等对待每个刃。祂的信徒们称祂为慈父,因为纳垢将祂的每个信徒都视作家人来看待。
当你的人生烂成一坨x时,所有人都讨厌你,嫌弃你之时。只有纳垢关心你,祂爱你,深深地爱着你。会给你一个充满爱的家,引导着你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并且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东西,祂只想让你接受你本来的模样,你只需要一直做自己就足够。
听上去很棒,对不对?
当然,只要你忽略祂的外形......
四神不仅仅代表了人性中的恶,祂们实际上还司掌着人性中的善。例如勇气、幸福、爱、智慧。可他们那混沌的本性却让祂们无视了这些美好的东西,转而追求起那些邪恶而堕落的品质来。帝皇看到了这一点,祂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很大胆,也很傻x。最直观的后果就是祂现在成了一座坐在王座上的干尸,动弹不得。每时每刻都忍受着能够让石头变成疯子的折磨。
法师与帝皇的交流在那空间之中持续了很久,他们探讨、交流。最终敲定了用以改造塞恩的基因种子从何而来——考虑到塞恩的性格和他那过往的经历,帝皇又从恐虐那儿拿了点东西...这次,祂和恐虐打了声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恐虐很好说话。祂直接了当的甩给了帝皇祂需要的东西,只有一个要求,一个赌局。
至于获胜者...法师看了眼塞恩开始愈合的胸腔,他面容上的愤怒正逐渐变得平和起来。
获胜者显而易见。
何慎言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对一旁看完全程,却仍然感到难以理解的克罗诺斯说道:“责任感救了他,克罗诺斯。”
“责任感?”
法师不再言语,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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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输了。”
亚空间之中,冰冷太阳的声音传出去老远。鲜血之主冷哼一声,重重地拍击了一下自己王座的扶手,祂怒气冲冲地说:“你这该死的混蛋,你明明毫无获胜的可能!为何你每次都能赢过我?!”
“因为我比你聪明得多。”
鲜血之主再次冷哼一声,对这句嘲讽视若无睹,祂转头注视起一队艰难战斗着的星际战士,缓缓说道:“你的士兵快要输了。”
“我知道。”
恐虐带着愤怒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在亚空间之中形成了风暴,杀死了无数恶魔:“这些忠诚的战士...!他们本可在我麾下肆意屠杀,尽情享受作为战士应得的一切之物,现在却为了你该死的腐尸被责任感束缚地甘愿赴死......”
“毫无荣誉可言......”
帝皇的声音之中只有纯粹的理性:“因为他们是人类,而不是你的邪魔。这也是为何你总是输得一败涂地,恐虐。你的脑子里除了战斗别无其他,就连那只愚蠢的蓝鸟都能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要提祂的名字!”恐虐眼中红光大作,祂再次愤怒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这次,亚空间没有产生风暴,但现实世界中的某个星区却突然混乱了起来。各种不真实的幻象令那地方的星球瞬间崩塌了数十颗。
“这次是我输了......”祂阴沉地说。“但你不会一直赢下去的,太阳。我可以失败无数次,但你连一次都承受不起了。我很好奇,你找来的那个帮手能给你带来多少帮助?还是说,你要像算计你的其他子民一般令他甘愿为你赴死?”
没有回答,只有数道金色的雷霆从天而降,披在祂的黄铜王座之上。恐虐对这伤害毫不在乎,祂甚至都懒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尽管这世间可能只有帝皇一个人值得祂再次拿起武器亲手战斗,可那是帝皇,而不是那具王座上的腐尸。
祂用充满恶意的语气说道:“你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如雷般的大笑声传出去老远,祂得到一声冷哼。帝皇毫无感情地回答道:“你不会理解人类能为了彼此做到什么地步的,我信任他,正如他信任我一般。”
“啊,是啊。可你这伟大的人类帝皇却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只能来找你的敌人聊天,多么可悲!”恐虐哈哈大笑着。
帝皇仿佛也被感染了,祂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些许笑意:“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会最后一个杀了你的。那只该死的鸟必须死在你前面。”
“我拭目以待。”恐虐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