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枝头绽出点点嫩绿的时候,G省人事调整的大幕终于拉开。全国人代会闭幕不久,北阳市人代会召开,随即按照省市委的意图完成了人事调整,原市长肖德明升任副省长,程恪升为市委副书记,市长。获得好处最大的却是王林,他由北阳市汽车配件公司总经理出任北阳市主管文教的副市长。
政绩是一方面,人脉也必不可少。王林在首都是有强力奥援的,否则他很难在四十岁的时候担任省会城市的副市长。李德江(已调入汽配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给荣飞传话,说王林“五一”放假前叫几个朋友聚聚。然后王林将回BJ探亲。荣飞恭喜李德江的升迁,汽配公司按照现有的级别可是副厅级,李德江绝对是越级提拔了。李德江在电话里谦虚了一阵,被荣飞嘲笑了一把,说李德江已经提前进入做官的状态了。
按下高层的大人物不表,北重的机构调整也影响了一部分人的命运。沙成宝被调入销售处,老兄请单身楼的兄弟们吃了次酒。荣飞不想去,被吴志毅和杨兆军硬拖去了。
沙成宝酷爱杯中物,但酒量真的很一般。大概半斤酒就可以将其放倒。沙成宝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酒后失言。
李卓考研走了,对沙成宝有些刺激。按沙的文凭和功课底子,考个类似北阳工学院的研究生不成问题,但老兄心气挺高,非BJ母校的研究生不去,而自己又不愿意像李卓一样静下心来刻苦用功,所以考研的事也就是说说罢了。
“我他妈总算是摆脱李大头的魔掌了。”李大头是科研一所的所长,叫李彬,头大而且是典型的地中海。“你们不知道李大头有多怂。球也不会,还他妈毛病多,总看别人不顺眼。哥们算是摆脱李大头了,但愿新单位的头头不是和李大头一样的白痴!”
沙成宝毁就毁在他的性格上,现在似乎还没有兴起情商一说,此君是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荣飞你他妈的别笑,你不过是遇到个好领导而已。”沙成宝已有七八成醉意,三瓶北阳烧也见底了,平均每人喝了二两,但平波和另外二人几乎没喝,算到其余众人身上差不多三两了。“我不是笑你,我是觉得销售的地位会越来越重的。”北重将一名北工(北理工的前身)毕业生放到了销售处,不知该钦佩呢还是悲哀。“混呗。听说我这个新单位的领导是靠裙带上来的。”“别胡说!”荣飞开始觉得沙成宝真的有些不成器了,即使史大春是靠裙带上来的,君子不言人过,干嘛挂在嘴边呢?“老沙,你这个性子,真该改改了。”“**毛!老子就是这个性子,大不了下海自己干!听说林恩泽过得挺好的。”
荣飞在心里叹了口气。情商低的人最好不要经商,尤其不能当老板。某种意义上,如果在国企混不出名堂的人到商海里八成要呛水淹死。
“有什么怕的?荣飞,你现在已经有点当官的样子了。我是不成了。平波,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学学林恩泽?”
平波摇摇头。荣飞对平波的兴趣浓厚起来,当然是因为单珍。有些人天生就善于隐藏自己,不显山不露水的,在一起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平波就是这样的人。初起平波给人的印象有些猥琐,鼠目寸光的样子,时间长了又觉得他其实很自理,不希望别人占便宜的背后是不占别人的便宜。就像古时候的朱杨,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为也,一毛不拔的背后是不拔别人的毛。
“平波,我敬你一个。”荣飞端杯敬酒。
“我也敬你。”平波几乎不变脸,看上去就像没喝似的。荣飞得知平波在追求单珍后对其好感大增,仔细一想觉得二人挺般配,真要是成了就好了。荣飞想。他将座位挪了一下,挨住了平波,那边沙成宝正逼着吴志毅和他大口干杯,荣飞悄悄问平波,“单珍那儿进展的顺不顺利?”平波一愣,随即释然,“没,没什么进展。”“老兄,你的眼光不错,单珍人品好,我可以打包票。”
回去时荣飞脚下有些飘,邢芳告诉他家里来过电话,说奶奶病了。荣飞吃了一惊,酒也变成冷汗了,急问,“什么病啊?”“杨兆军接的电话,他说家里让你明天回去。”荣飞按下焦急,既然让明天回去,奶奶就不是什么要命的急病。“好吧,明天回去。”现在一身酒气回去肯定会找骂,“好吧,明早我回去。”荣飞起身去找杨兆军,“我也跟你回去吧?”邢芳吞吞吐吐地说。“没课?”“可以换课的。”
邢芳对于自己已经是透明的了,她的家人,她自己,但自己却仍裹在迷雾中,尽管不是有意的。“好吧,我走的早,恐怕你要先安排好换课。”邢芳松了口气,她怕荣飞说出拒绝的话,“我现在就办。”
杨兆军说了荣飞父亲在电话里的话,听上去好像不是特别严重。荣飞希望奶奶只是一般的病,只是因为他回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荣飞自责起来,今年过年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总是在忙,而且忙些看不到成绩的事情。之前曾幻想的好好孝敬奶奶的愿望竟然是一张空头支票!
荣飞给严森家里去了电话,向严森请假。严森误以为荣飞因为没提升闹情绪,卢续曾要严森跟荣飞好好谈谈,鼓鼓劲。这几天忙,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这边荣飞竟然请假!“有什么事?”严森压下心底的不快。“我奶奶病了,我爸晚上打了电话来。”“你就是本市人,为什么现在不回去?”从话音里听出荣飞喝了酒,严森更觉得荣飞在撒谎,奶奶病了还喝酒?严森是军人出身,性格雄豪,看不起因为一点小挫折便娘娘腔的男人。这么一来,原先对荣飞的喜爱减掉了一半,“你不需要跟我斗心眼,你的假,准了。”严森扣下了电话。
荣飞没有细想严森的态度,也不准备辩解,脑子里全是奶奶,越来越觉得坐不住,跟邢芳说了声,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家。临走时又想起可能去医院,于是给陶虎去了电话,让他将小姚直接派到纺织新区等他。忙完这些,见邢芳还跟着他,“没事了,我回去看看。”邢芳提出跟一起去,荣飞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此刻已是晚上九点多钟,荣飞和邢芳拦了个三轮摩托改造的出租车,急急赶回纺织新区。
王老太在拉痢疾。自春节过后王老太即回到长子荣之贵家,这点说明老太太还是偏心老大的。前几日吃了腐坏的馅饼,拉起了肚子,没太在意,结果转成了痢疾。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经得住每天几十次的拉?不到一星期,人瘦的皮包骨头,只剩一口气了。
看到老太太的情景,问过父母情况,荣飞立即害了怕,“赶紧的,赶紧送医院。”
奶奶住的这间屋子通风不好,屋里弥漫着臭气和腐烂的气息,海明威的《钟为谁鸣》中曾说过人在濒临死亡时会发出死亡的气息。荣飞的心抽紧了,心里不免对父母产生怨恨,病成这样,怎么能不去医院呢?
荣之贵和魏瑞兰也顾不上初次上门的邢芳了,赶紧收拾东西,帮老人穿上衣服,荣飞让邢芳出去看看车到了没有,得到肯定的消息后,荣飞背了奶奶,邢芳拎了老太太的随身物品跟在后面,荣之贵和魏瑞兰跟出来,见一辆轿车停在宿舍区外的马路上,俩人商量了一下变了主意,问了荣飞准备去就近的中心医院后,他们对荣飞说,你先去,我们明天去。有什么情况告我们一声。
小姚也是刚到,借着昏暗的路灯,见荣飞背着一个人出来,后面还跟着邢芳,问了下情况,急忙帮着将病人安置在后座上,启动车子,朝最近的市中心医院驶去。挂了急诊,在急诊室输上液,医生说其实不要紧,只是有些耽搁了,毕竟病人的年龄大了,有病早治,不能硬拖。
医生和护士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坏。尚没有索要红包的意思。荣飞问住院的事,护士说,当然要住院,要到明天才能办正式的手续。你们怎么这么皮?再耽搁就出人命了。
荣飞和邢芳便在急诊室蹲了一晚。只有他们三人,小姚被荣飞赶回去了。王老太在输液结束后沉沉睡去了。邢芳将脱下的老太太沾着秽物的内衣,不声不响到洗衣间洗了,荣飞有些过意不去,没争过邢芳,邢芳认为这些事就是女人做的。“明天你得回去再取些换洗的衣服来。我明天给奶奶擦擦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