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生撑着一顶雨伞,缓步行走在街道中。
小雨淅淅沥沥下着,匆忙收摊的商贩和过路行人以袖盖头,埋头直走。
临街商铺的人都在抱怨这陆陆续续下了三天的雨,正是这场雨,让他们近些天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挂在腰间的玉佩轻轻摇晃,孟玉生低头看了眼,脚步未停。
片刻后,他来到了荆州官府门前。
门吏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看到孟玉生走上台阶,身体一抖,强打起精神。
“来者何人?”
来到屋檐下,孟玉生就收起油纸伞,抖了抖,随后才拱手,“在下孟瑾瑜,自顺天府来,来此拜访你们的代理知府。”
顺天府来的?
门吏狐疑地上下打量孟玉生,嘀咕了两声,让孟玉生待在门外不要动,他进去通报一声。
门吏转身走进衙门,走了几步,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顺天府来的人?他们的钟大人只是代管荆州而已,他说过迟早会有人来接管荆州,那么,这个从顺天府来的人,是否就是荆州的新任知府?
怀揣着不安,门吏走向了钟晔的办公室。
虽然大门在面前敞开着,但孟玉生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屋檐外如珠帘般的雨线。
从表面上看,如今荆州和他二十多年前见到的那个荆州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
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街道变得干净整洁了不少,在街上游荡的流氓也少了。
这才是钟晔代管荆州的第一个月,竟然就有了如此变化,不得不说,此人确实有些厉害。
拄着雨伞,孟玉生在门外等待了好一会,门吏才跑回来,道:“这位大人,钟大人有情。”
闻言,孟玉生挑了一下眉毛,提起雨伞,走进了衙门。
门吏在前面带路,官府大门却是没有关闭。
“你这不算擅离职守吗?”孟玉生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官府大门,“若是有人进来怎么办?”
“嗨!那都是旧规矩了!”
门吏大大咧咧地说:“钟大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老老实实把班站好了就行,而且自从钟大人接管荆州之后,除了晚上没人,官府大门就没关过,钟大人说了,但凡荆州有人走投无路到必须要进衙门偷东西,那都是他的失职,所以大门就没怎么关。”
听到这句话,孟玉生不禁眉头皱起。
钟晔这么说,确实是有些狂妄,可是从这个门吏的话中就可以听出,这一个月来,官府似乎真的没有物件失窃。
——竟然如此厉害?
“钟大人,我把人带来了。”门吏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坐在办公桌后的钟晔抬起头,微微颔首,“辛苦了,时间快到午时了,还请区大叔准备和下一班进行交接。”
门吏嘿嘿一笑,点头哈腰,转身离去。
孟玉生站在门外,和钟晔对视了一眼,轻笑一声,提了下衣摆,迈步走了进去。
孟玉生随手拉来一张椅子,在钟晔对面坐下,“跟一个门吏都能如此客气,且门吏还能在中午换班,钟大人,你可知你犯了众怒?”
“何为众?”钟晔面无表情地反问,“世家之人为众?朝堂高官为众?位高权重者才可称‘众’,而平民百姓同等无物?”
闻言,孟玉生又摇头轻笑:“钟大人火气不必那么大,我这个‘众怒’只是指代,并无实际意义。”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钟大人,你和我们乃是不同世界的人,还请勿要用你们那个世界的眼光来看待我们这个世界,每个世界都有不同的规矩,现在钟大人你踩线了。”
“所以他们就让你来警告我?”
钟晔嘴角扬起,“可笑!”
皇帝没有与他说派出了新任知府,所以眼前这个家伙,肯定不是前来接管荆州的新任知府。
孟玉生代表的是世家,钟晔对待荆州世家的行为过于激烈,已经越过了他们允许的那条线。
“与深渊勾结也在你们允许的范围之内吗?”钟晔眼神逐渐变得凶戾,手指不耐烦地点击着自己胳膊,“回答我!”
“……这自是不允许的。”孟玉生摇头道,“只是钟大人您的做法……”
“我的做法有什么问题?”钟晔打断了孟玉生的话,沉声反问。
沉默了片刻,孟玉生叹了口气:“钟大人你对我们的敌意未免也太大了。”
“看不惯你们站在百姓头上拉屎拉尿而已!”钟晔哼了一声,“明明是一群寄生虫,还把自己装扮得高贵,平民百姓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
听到这番话,孟玉生眼角一抽,“若是没有我们的统辖,百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更何况就算没有了我们,也会有其他世家出现,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你们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钟晔冷冷说道,“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世家门阀垄断知识,百姓当中能够涌现出更多比你们更加厉害的人才,毕竟你们只占了东土人口的千分之一不到,天下百姓何其多?
“何况世家门阀的形成原因除了知识垄断之外,还有土地兼并,再加上人本身就有抱团的天性,只要把这些因素都屏蔽掉,世家门阀哪怕能够形成,也无法像如今这般构成一个高高在上的阶级!”
说着,钟晔不禁笑起,“你们正在进行的、经历的,都只不过是地球的一段历史,站在历史长河的下游回望,很多过去的问题都能够轻松解决。”
听完,孟玉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钟晔,你只是一个人,如何能够对抗整个国家?”
钟晔是一个武道宗师,而且据说还挺厉害,若非必要的话,他们也不愿意与他站在对立面。
“……呵!”
钟晔突然笑出声来,上下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这个形貌清癯的中年人。
孟玉生相貌像是他曾经在历史书看到的古人一般,而他的思想也如‘古人’那般陈腐和狭隘,臭不可闻。
“你们代表不了‘国家’。”钟晔放缓了语气,柔和说道,“你们只是自认为是‘主人’的寄生虫罢了,因为你们代表不了国家的根本利益,代表不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你们的利益与平民百姓的利益是冲突的,迟早有一天,百姓会知道,他们与你们的契约其实是枷锁,只要打破这个枷锁,他们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把本就属于他们的那些东西全部拿回来,而那一天,不远了!”
钟晔的话让孟玉生眉毛直跳,数次绷紧了手臂肌肉,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坐在对面‘大放厥词’的那个家伙也是一个武道宗师,虽然年轻,但说不准比自己还强,如果动手的话,输的有可能是自己……
“孟先生,雨停了。”
钟晔已经看出了眼前这人的‘软弱’——虽然同自己一般,孟玉生也是一个传奇,但他是受地主阶级教育长大的,所以也和大多数地主一般,有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的阶级特点,能够成为传奇,属实奇迹。
“如果您还有时间的话,我建议您可以去荆州府城各家书肆看一看。”
钟晔唇角勾起,“看一看我是怎么打破你们那知识垄断的……”
孟玉生双眼一瞪,嘴唇颤抖。
僵在原地片刻,他就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钟晔的办公室,走出了官府。
雨已经停了,各家书肆重新开门营业,孟玉生走入其中一家,入门就询问钟晔在这里卖了什么。
然后,一大堆书就被摆到了他的面前。
《枪法解析》、《剑法解析》、《刀法解析》、《拳法解析》……
其中内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惊艳的地方,只是中规中矩,能够教会人们怎么正确的使用自己的武器。
但翻到了最后,没有一本不是没有附带《吐纳法》的!
没有故弄玄虚的口诀心法,只有动、静结合,每一个步骤都被详细描写出来,就连不识字的人都能通过图案看明白的,实打实的……
——《吐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