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蔓讶异,“还有人能拒绝你?他一定有隐疾。”
隐疾这两个字,一直回荡在她脑中,顺口就说了出来。
“隐疾?”卡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姑娘,没想到你还懂得挺多。”
懂得多?
洛蔓一头雾水。
卡莎望了望天色,夜色如幕布,“时辰差不多了。”
一辆普通的玄色马车停在门口,一点也不符合赢锐夸张的性格,门帘掀开,赢锐跳下车,他着一件玄色金龙朝服,黑发以紫金冠束起,火光在他脸上跳动,目深鼻挺,轮廓分明,带着浓浓的异族风情。
“来吧,我的王妃。”他笑盈盈伸手。
“演戏,你莫当真。”洛蔓低头上车,面色比夜色还黯然。
马车摇晃,赢锐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别看平时胆胆怯怯,打扮起来,还不如平时呢,更丑了。”
这点她倒是深感赞同。
月亮刚爬上树梢,像一小块白纸,可怜巴巴的,贴在天空上。
洛蔓放下窗帘,莫名叹了口气。
“父皇寿命不足半月,我势在必得。”
“怎么你一点不难过?”她语气硬邦邦的。
“难过,我的心都要碎了。”他捂着胸口,又掀开窗帘,“今晚月色不错,月色好,我心情就好。”
洛蔓瞟了眼惨兮兮的月牙,哼了一声,可能是她眼神中的鄙夷让赢锐抓到了,他了然一笑。
“我生母本也是良家女子,已经定了亲,就因为长得美,便被灭了家,把她送给了赢帝,生了我,她便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几次死里逃生,被以学艺之名,送到个山高水恶的地方,花了五年时间,我才聚拢了手下,去了晚霞城。”
再艰辛的过去,说起来不过寥寥数语,听起来也是索然无味。
原来赢锐也受过苦。
她有些内疚,但又带着点轻松,似乎别人的苦痛,安慰了她。
“从小我就决定,要成为天下的王,让他们对我俯首称臣。”
“我很羡慕你,知道自己要什么。”洛蔓是真心的。
“你只不过暂时看不清罢了。”他离近了些许,眼神专注,“小女孩总有长大的一天。”
“我才不是小女孩。”洛蔓心里发慌,忙侧过头,盯着窗外。
赢锐笑了笑,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夜晚的皇宫巨大狰狞,像是一只卧倒的怪兽,点点灯火,就像诱人入腹的食饵。
带他们见赢帝的,竟然是道君身边那个男子,侍卫见到他,纷纷让到一边,垂头低目,像是没看到一般。
停在一座偏殿前,男子点头,便消失在夜色中。
“赢锐求见父王。”
门开了,一股清凉膏的气味迎面扑来,洛蔓吸了吸鼻子,这么浓的香气,是不是把墙面都刷满了?
穷人一辈子也买不起一盒,贵人一天就要用一盒,真是人命有贵贱,洛蔓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以前她从不会这么想。
她垂着头跟在赢锐身后,大殿炭火极足,热得像个蒸锅,赢锐的额角冒出一层细汗,他轻轻擦了下额角,只觉一阵凉风灌入,整个人都舒服了,便回头冲洛蔓点点头。
“锐儿,是你吗?”声音虚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
“儿臣拜见父皇。”她被拉着跪下,心里嘀咕一句,灵修怎能给凡人下跪,但还是忍了下来,赢锐对她不错,就当帮他一把。
“快起来,这女子是?”
“她是我的王妃。”
“抬起头来。”
洛蔓抬头,卧榻上,赢帝盖着金色薄毯,努力睁着眼睛,他胖了两圈,皮肤半透明,像一个大水泡,拿针一刺就破了。
“外貌端庄,贤惠大气,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赏!”
就这一句话,他的胸口就跟风箱一般起伏,侍女连忙扶起他,喂了两口水才缓了过来。
“咱们父子几年不见了?”赢帝也没赐座,眼神虚虚的。
“有近十年了。”
“对,你走的时候,不到孤的肩膀,现在应当比我高了。”赢帝念念叨叨,像是在跟过去对话,“他们怕你是假冒的,可孤一看到你那张脸,就知道不是,你长得太像她了。”
他又咳嗽两声,“孤这辈子,就是对不起她,明知道她不喜欢宫里,非要留着她陪我,后来有了你,更不舍得让她离开...好在我把你留住了,以后见到她,也好交待。”
“母亲若是活到今天,也能理解父皇的苦心,”赢启垂着头,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委屈,像是小心翼翼,冲着大人撒娇的孩童。
谨慎,小心,恰如其分。
她极迅速地扫了一眼,赢锐的双眼盛满了委屈,思念,难受,总是之那种,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的表情。
要不是刚才看过一次,她肯定相信了,就算现在,她知道是假的,可仍然想要相信他。
以后他说得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要不然被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好儿子。”赢帝抬手,“宣爱卿。”
一会功夫,就进来五六位朝官,年龄大小不一,穿戴整齐,显然早有准备。
赢帝瞟了他们一眼,闭上双目,并没有开口。
肃穆而立,没人说话。
过了一阵,洛蔓才明白,赢帝在等人。
她的心头掠过一片阴影。
脚步声由远及近,看到来人,洛蔓深深垂下头,往后退了一步,躲入阴影中。
“赢帝,本君来迟,有何吩咐?”
道君走到赢帝身旁,握住他的手腕,“皇上放松。”
赢帝的脸色眼见着好了起来,浮肿褪去了大半,他缓缓起身,“这就是你说的最后手段?”
“对。”
“罢了,够我交待事情了。”
“姐姐?”洛黛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你今天好漂亮。”
洛蔓抬起僵直的脖颈,勉强挤出个笑容。
“没想到你们两个发展的这么快,我很羡慕。”洛黛嘴角忍不住上勾,眼中的笑意,忍也忍不住。
道君扫了她们一眼,虽说灵修说话凡人听不到,可这里也并不光是他们三个灵修。
像有人攥住她的心,狠狠地捏了一把,明明是自己一步步走过来,但真当结果摆在眼前时,为何又那么难以接受?
自酿苦酒。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