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亦沉……”顾深讷讷叫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为什么会这样?
忽然脑中白光一闪,一片空白的脑袋犹如满是窟窿的破网,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抓住,
不管了。
直觉告诉顾深,不管是什么,总之此时此刻不能放艾亦沉走。
“艾亦沉——”她起身刚要去追,就见走到电梯口的男人突然又折了回来,在她三米远的地方站住。
很近又很遥远。
四目相对,两人都静默了。
尴尬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散。
顾深抿着唇,握在拐杖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紧,她刚刚就是一时冲动,完全没想好叫他回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好在十秒钟后,艾亦沉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上来的?”
啊?
“我是和弗雷诺一起上来的,他走的时候没给我留卡。”艾亦沉说,大概因为被弗雷诺诓骗,表情不太好。
“你有电梯卡吗?”他又问。
顾深讷讷地点头,“我刚才放茶几上了。”
艾亦沉走过去,拿开茶几上的曲谱。
没有。
他又把谱子一张一张抖开,还是没有。
艾亦沉把茶几底下都看了一遍,还是找不到。
“呃……”顾深咬着嘴唇,像只挨了揍的小地鼠,“可能刚才被安东尼奥拿走了吧。”
艾亦沉直起身,摸出手机。
两分钟后,他转向顾深,无奈又愧疚地解释道:“赵瑾航说这里只有两张卡,全部归董事长管理,保卫部也没有权限,现在两张卡都在弗雷诺叔侄手里……”
其实他不用特意解释。
单从他一点点沉下去的表情,还有最后那句妥协的“那就把空调调低吧”,顾深就全明白了。
他们俩被关这儿了。
艾亦沉尴尬地收回手机,颓然地站着,质地良好的白衬衫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的金色,透出细瘦的身体。
“现代心理学有一种意念疗法,用来治疗许多慢性病,我觉得你也可以试一下,主要方法是摒除杂念,坚定信念,想象我不在这……”
话未说完,就被顾深强硬打断。
“我没病。”
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艾亦沉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别的办法,你既然……那就当我不存在吧。”
“凭什么你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顾深有些生气。
“……”
“我现在,眼睛、脑袋,到处都是你,你以为就靠着什么破想象就能把你赶走吗?”
如果可以,何以念念不忘?
艾亦沉怔住了。
女孩儿湿漉漉的清澈眼眸真诚无比。这番肺腑之言若是出自别的女孩之口,他立刻就能知晓对方的情感。
可眼前这个女孩,一个他曾经伤害过的女孩儿,一个口口声声说一见他就心痛的女孩儿。
艾亦沉糊涂了。
她对他,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
如果他问了,答案不是他想要的,怎么办?
艾亦沉攥紧手机,嘴唇轻启,几次之后,还是放弃了。
那一丝飘摇的希望,如风中残烛早晚会灭,何必急着亲手掐断?
就让它再苟延残喘一会儿吧。
“你好好练习吧,时间不多了。”艾亦沉说着走到窗边。
窗外。
棉絮状的云朵好像排成一行字。
艾亦沉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那一行字是——
艾亦沉,你个懦夫!
……
……
与此同时,8楼董事长办公室里,路振华和弗雷诺都坐在沙发上,听安东尼奥眉飞色舞的汇报从中午饭局到刚刚发生的事。
张帆作为翻译站在路振华身后面无表情。
“这个傻小子,”路振华啧啧摇头,“女孩儿嘛,得低下头哄,一直端着架子哪行!”
“所以我才想帮他一把。”弗雷诺附和。
“就是不知道那混小子领不领你这份情啊。”
“哈哈哈——”两个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一想到向来阴别人的艾亦沉知道自己被算计时的表情,那笑声霍然打了几个分贝。
笑过之后,弗雷诺敛了神色,“Eason是兄弟,我和我太太都希望他能够向前走,过去……太不容易了,跨过去就是幸福。”
“好!就冲你这句话——”路振华大手一挥,招来秘书:“今天演出一等奖的奖品,除了原来的手机外,我个人再出五万块,作为奖金。”
“是。”秘书恭敬道,又小心提醒:“可是,万一花落别人家呢?”
路振华端起茶杯,苍老的面庞十分笃定。
“去,拿我的名片去请音乐学院的专业评委,我要举办一场最公平最公证的晚会。”
……
……
离演出开始还有半小时。
10楼的阳光玻璃房里,低沉柔美的大提琴音终于停止。
顾深放下琴弓,问:“你不用练习吗?”
窗边仿佛和阳光融为一体的艾亦沉摇摇头。
顾深偷偷吐了下舌头,她其实知道以他的钢琴技能,还有强大的心态,上场后临时发挥都没问题,可她不行啊!
好歹……也得跟她配合一下吧。
“你多久没练琴了?”艾亦沉回过身。
顾深揉了揉手腕,回忆了一下,“大学的时候还偶尔在学校表演,毕业后就没再拉了。”
“为什么不拉了?”
“没时间。”
“你还能比我忙?”
“……你什么意思啊?”顾深撇撇嘴,软糯的声音近乎撒娇的抗议,“我也很忙的好嘛。”
到处出差,去的地方又都是工地啊,农村啊,有时候坐完拖拉机还要爬半座山,背着大提琴实在不方便。
其实忙只是一方面,如果仅仅是忙,她是不会放弃拉琴的。
当初这个决定,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着实辜负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奶奶,另一个是她的大提琴启蒙老师。
她们若在天有知,应该会很失望吧。
艾亦沉望着顾深不语。
须臾,他移开视线,缓缓出口:“对不起。”
不知这句道歉因何而来,顾深琢磨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明白,又不是很清晰。
只是,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气氛就这么突然消沉了下去……
她一下一下地给弓毛擦着松香,有些不舍,有些遗憾。
就在这时,电梯铃响,电梯门打开了。
一、番外
故作玩笑道,“那等我以后再出差,你就帮我扛大提琴好啦?”
“好。”
艾亦沉不假思索回答。
顾深开心的笑,此时的她只当两人开了个随意的玩笑。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当艾亦沉背着大提琴,像下凡的王子一样出现在她暂住的村委会时,顾深嘴里的苞米都掉到了地上。
艾亦沉的出现,惹得满院的鸭、鹅都聒噪了,四舍的看家狗都狂吠了,还有一颗孤独的小心脏——也热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