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艾亦沉的讲话也结束了,灯光变换,掌声四起。两个翻译都知道,接下来主持人上台,马上又要开始翻译工作了。
这里已经没有了她的一席之地,她必须下台。
“哦,没事,你接上吧。”顾深说完,来不及收拾东西,只拿了自己手机,撑着桌子试着走了一步。
冷汗陡然冒了出来。
不行。
还是蹦吧。
她试着蹦了一下,高跟鞋在舞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声音之大,连顾深自己都下了一跳,还以为是舞台架子被自己跺塌了呢。
台下有不少观众看过来,主持人采访艾亦沉的话也被打断。
顾深头皮发麻,真想就地消失。
这辈子顾深有不少落跑时刻,其中不乏仓皇逃窜、或狼狈不堪时刻,可从没觉得如此丢脸过。
那些齐刷刷的目光像x射线一样,灼烧顾深的脸。
“你干什么?”谭翻译疾言厉色,压低声音斥责。
顾深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做了个抱歉地手势。
谭翻译瞪了顾深一眼,拉开凳子坐下去,主持人的话音再起,台下观众的目光又回到舞台中间的主持人和艾亦沉身上。
顾深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然后踩着高跷一样不熟练的高跟鞋一瘸一拐下台。
身后,谭翻译专业而流利的西班牙语响起。
若是平时,顾深一定会仔细听这个提高水平的好机会,可这会儿她已经顾不上了。
疼。
每一步都如猛虎啃食。
她咬紧牙关,缓慢地挪动脚步,任冷汗直流也不敢停下。一旦停下,恐怕就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饶是如此,当顾深站到舞台边缘,还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喵的!
谁设计这么高的舞台,让她一个瘸子怎么下去!
半米来高的舞台,还没有台阶,她试探着伸脚去够地面。
呃……
够不着。
怎么办?
此刻的顾深就像站在悬崖边上的小猫,犹疑着不敢下脚。
她焦急地扫了一眼会场,徐芷和伊镇都不在。
谁来帮帮她呀!
台上的艾亦沉被主持人缠住的,台下大部分的观众又被艾亦沉缠住,只有少数几个人奇怪地瞟了她几眼。
顾深不好意思喊人过来帮忙,犹豫再三,还决定靠自己。
不怕,不疼的。
没事,顶多就疼一下而已。
放心,再疼也不死不人的!
反复做着心理暗示,一些不信佛不信鬼不信邪的她最后说了句“上帝保佑”。
……
触地那一刻,剧烈的痛楚传来,击穿了她的所有心里建设。
靠!
这么疼!
失去平衡的顾深直接摔了下去。
然后……
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全场安静,落针可闻。
顾深抬头,便直直地落入那双深邃的黑眸里。
艾亦沉!
他不是还在台上吗?
她回头看看主持人,又看看观众席,所有人也都在看她。
一双双好奇、八卦、甚至嫉恨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顾深心头惨淡。
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啊!!
她迅速站直身体后,动了动胳膊,便想抽出握在他手里的胳膊。
可那大手竟然丝毫不放。
顾深疑惑,又动了动,那人还是不放。
“你放开我。”她小声抗议。
那手放开了,顾深的身体也跟着晃了两晃。
艾亦沉蹙眉。
下一秒,他微一侧身,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啊!”
一声小小的惊呼,淹没全场无数齐刷刷地倒抽凉气声里。
顾深慌了,“快放我下来。”
不用猜也知道此刻吃瓜群众的表情,还有日后关于她勾引别人未婚夫的漫天谣言。
艾亦沉挑眉,狂妄而不屑。
“你若想在迎着那些人的目光一步一步自己走出去,我可以现在就放你下来。”
呃……
她也不想!
呜……窘死了。
没办法,顾深只好鸵鸟般把脑袋埋进那堵坚硬的胸膛,小声催促。
“快离开这里。”
艾亦沉抱着女孩,勾唇一笑,随后冷傲地环视全场,大步离开。
门开时,逆光中身高腿长的清冽背影,刻在了场内各色的惊叹眼眸里。
……
……
酒店医务室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摆着简单的医疗器械和消毒用品的桌子旁,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托着着顾深肿得看不出踝骨的脚踝,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诊视了半天。
“初步判断没有骨折,但具体情况还得尽快去医院检查一下。”
“哦。”顾深点点。
之后医生给顾深做了一些简易处理,临走时一再叮嘱不能再使用右脚,不能负重,最好平躺抬高伤脚,否则好得慢不说,很可能留下病根。
顾深乖巧的点头,内心却是一百个不以为然。
没听说谁崴脚把自己崴成残疾的。
再说干她这一行怎么可能不负重、不用右脚,除非不上班。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三个月不上班,还不得被庄女士赶出家门。
这边的顾深左耳进右耳出,旁边艾亦沉却听得十分认真,并且严格执行了医嘱——
艾亦沉抱着顾深到酒店八楼的一个房间,把她放到床上,随手捞起一只枕头垫到她脚下。
华盛为所有到来的嘉宾都分配了房间,供他们休息,看来这间是艾亦沉的。
“你还真相信那医生说的啊?”顾深打量着房间,口吻不屑。
“老实躺着。”艾亦沉命令。
“我还有事呢。”
“什么事?我可以去跟路娆说,让她找别人替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顾深倔强回嘴。不提路娆还好,一提到路娆,特别是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顾深心里莫名其妙地很不舒服。
艾亦沉没理她,打开冰箱门,在里面翻找。
没有冰块,但是有冰镇的饮料,艾亦沉拿出一罐试了试温度,裹上毛巾,坐在床边帮她冰敷。
“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一会我让伊镇去厨房要点冰来。”
“嗯,我没事。”顾深情绪不高。
艾亦沉看了她半天,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这个小丫头看起来机灵,有时候还真的是很笨。
脚都肿成这样了,还非要逞强。
那么多人在场,她却不向任何一个人求助。若不是他及时发现她的异常,恐怕她真的要伤上加伤了。
“逞强!”也许是太过关心,也许是太过心疼,艾亦沉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了责备,“脚都这样了还要上台。”
“……”还不是都怪你那个未婚妻!
可顾深没敢说,只不服气地撅着嘴。
“自己下不来,为什么不喊人帮忙?”
“我……艾亦沉,你回来就是为了教训我的吗?”
艾亦沉没回答,看着她的漆黑眼眸明明暗暗。
顾深赌气地迎着他的目光,不必不躲,抱枕下的掌心被自己掐得生疼。
他眼中布满血丝,细看眼眶下还有淡淡的乌青,他瘦了许多,鼻梁更加立体,眉骨更加突出。
一月没见,恍若隔了一个春秋。
须臾,他再次开口。
“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什么场合,你尽管喊我帮忙,不要逞强。”
他音色清冷,可顾深却从这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热度,可现在她不敢要这份热度。
熟悉的松木香气就在鼻尖,温热的怀抱就在眼前,但他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未婚夫。
不知为何,顾深蓦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