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如果。
如果这段纪见深难以忘怀的记忆，从三号洞天醒来那时，就错了呢？
他颓然坐下。
三长老沉吟良久，突然开口道“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龙，纪羽带着的那只，我也是第一次见，她说的是真是假，我无法判断。但是兰七夕所在的兰家，过去不过是个普通家庭，哪里来的能活死人的家传秘术呢，你与她的对话自己倒是先将事情露了个七七八八，我若是她，即便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也能顺着你的话假扮你的救命恩人。”
“您是说纪羽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我不知道。”纪三长老看着他，认真的道，他甚至不知道该希望这件事是真，还是该希望这件事是假。
若是纪剑神这十几年的执念是假的，甚至于还在不经意间伤害了那个他真正亏欠的人，就他这死脑筋，不知能不能转回弯来。
“您……让我自己想想。”纪见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合上眼睛。
他其实，早有猜测，可是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兰七夕对一些事情记不清楚，与纪见深的记忆对不上号，这也就罢了。
还记得新婚的第二天。
他跌跌撞撞从纪翎母亲的床上爬起来，仓皇跑回自己的主卧，看到的那双眼睛，让他觉得熟悉至极。从凌归时休学回家之后他再未见过她，却不知道她原本那双满是娇憨的眼睛里，何时有了几丝熟悉的金黄色雾气，她的眼神以前很好的，却在嫁进来之后变得近视，度数与之前自己的极其一模一样，而且开始不太能见光。
这些他都当做是偶然。
凌归时那天早上看着衣冠不整的他，沉默的帮他把衣服换掉，换上的衣服不是他常穿的，是几件新衣裳，手艺不怎么样，但是正好合身，他也只当是凌归时提前问过他的尺寸做的。
却没想到有可能是她与他近距离接触过，深深记下了自己的尺寸。
自此之后，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如果。
如果……
如果那人真的是她。
与青龙交换时，到底交换了什么？
是纪羽？还是那一双眼睛？还是失去了的异能？
换的呢？
是他的命？亦或是他的天资？
毕竟他自醒来之后，原本只被三长老称为尚可的天资大有长进，修炼进度一日千里，远不是之前能比的，也因此，他成为纪家第二个a级异能者，成功接任族长之职。
之前兰七夕曾与他说这是家族秘术的功效，他也信以为真。
但是如今回想，若是有这般逆天家族秘术的家族，何以一直以来默默无闻？
而且……
做出了这般牺牲的凌归时，一腔热情嫁给他的凌归时。
在独守空房一夜之后见到那般的自己……
在满心期待之后，见到那样的自己……
在唯一一次恳求他完成夫妻之礼之后，却见到带着冒充她身份的人的女儿兰鑫儿回到家里的自己……
她一定很失望吧。
不管是对纪见深
还是对自己早年的选择。
纪见深不敢想，过去的凌归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想到要做出要杀纪羽的架势，来保全这个孩子。
她大抵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比冷情的人吧，如果她不表露出这样的态度，自己一定不会对纪羽好……
纪见深想到这，深深叹了一口气。
对于凌归时和纪羽来说，自己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无比冷情的人，即便是凌归时那时做出这样的架势来，自己对纪羽……
这些年……
半点父亲的责任都没有尽。
曾有人说他的弟子，李云起，是最像他年少时的人，殊不知，最像他年少时的人，是纪羽。
沉默寡言，有一些自卑，难以融入人群中。
他是因为父母双亡……
纪羽……
却是没有父母双亡，居然胜似父母双亡……
他不知道为什么凌归时一定要让纪羽留在纪家，但是现在他只知道这些年，凌归时的情感，终究是错付了。
自责，内疚，愤怒，以及年少时那一点点心动，交织在他心间激荡，他垂下的头半晌没有抬起。
这些年夜深人静时他念及凌归时，却很少是与旁人说那般，觉得厌恶至极。只是常常想起某个下午，在图书馆看书时，她陪着自己，有时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娇憨仿佛天上的星辰，他只当是自己惋惜那般琉璃似的人怎么变成了后来的刻薄样子。
现在想来。
却也可能是少年的心动，被后来的误会掩盖住。
可怜他纪剑神，半生过去，不曾听闻爱情的模样，就已经做了那负心之人。
还是那种就连他自己都没听到过的，冷心绝情的头号渣男。
“我真是枉称君子之名。”纪剑神呆坐在原地良久，闷声道。
“我早说过，你就算怨我，怨小凌，你也要对纪羽好些的，她与你年轻时那气性一模一样，一样的内向，也是一样的突然崛起。可惜现在，你再也见不到你幼时的影子了。”三长老看着他颓丧的模样，不仅感慨，如果这些事早年间凌归时说出来，会不会今日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不过回想起来，那时被自己逼着娶妻的纪见深，可能也听不进去那些话吧。
倒不如让一个本不该知道这些事情的纪羽来说，更可信一些。
“三长老，我要去见一见兰鑫儿，你让我去，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东西。”
“你去吧。”三长老起身，他知道纪剑神的性子，现如今多半不会再因为兰鑫儿做傻事，他也不必再继续呆在这个没有冰红茶的破地方，直接转身离开“我回老宅了，有的事情错过了还有得挽回的余地，你莫要再失良机。”
“是。”纪见深知道三长老说的是什么，但是如今反而越是调查清楚，他越是无颜去见凌归时和纪羽。
他一贯就不喜欢纪羽，就算凌归时那般做派他也不喜欢。
真要想起来这般厌恶的情绪，摸约是从他带兰鑫儿回来后的几天，兰鑫儿总是哭哭啼啼，一会儿说妹妹抢了她的玩具，一会儿说妹妹打她。
其实说来也是奇怪，分明是一个还未满月的，在襁褓中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自己只当她是异能觉醒得快或是与凌归时一般的刻薄，从未深究。一直到满月宴那天时，兰鑫儿说姐姐叫翎，妹妹不如叫羽吧，这样听起来才像姐妹，他也哄着兰鑫儿，就这么随意的起了名字，后来族里人都觉得，纪翎一个私生女名字比大小姐纪羽的要尊贵许多不合适，但是这些异议也被自己压了下去。
他从没有关心过那个孩子是如何在母亲不理，父亲不爱的情况下长大的。
只是偶尔在人群中见到那双疏离的眼睛，周围从不曾有人的孤僻样子，心中不喜，想着果然是母亲遗传下来的刻薄令她没人喜欢。
其实。
人群中的纪羽，不就像是当年不被人重视的，父母双亡的纪见深自己吗？
念及这，他突然笑了。
人啊。
就是这样。
喜欢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好的。
不喜欢的时候，就连安静的站在那里，都好像是一种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