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浅定定地看着帝俊,忽然发觉他真实的样子陌生得可怕。
沉吟片刻之后,她收敛下心中的惊骇,尤为冷漠地道:“帝俊,你觉不觉得现在的你,比冷夜还要可怕?”
“好妹妹,你在开什么玩笑?朕起码从未对你下过手,真正伤害你的人,是冷夜。”
玄风浅却道:“冷夜确实是坏,但他起码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算计别人。而你,竟为了自身修为,要将他置于死地。你可知,他一死,九幽势必大乱?到时候,不单单是九幽,整个六界都有可能血流成河。帝俊,人血馒头不好吃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帝俊轻抿着双唇,略显无奈地道:“若是还有其他法子,朕又岂会费尽心机地算计这一切?事实上,妖魔两界早已蔫坏,烂到骨子里了。朕身为妖帝,若是无法在百年内逆转颓势,势必会因为过重的罪孽,惨遭天谴。而唯一得以扭转颓势的契机,就是冷夜的死。”
玄风浅摇了摇头,仍在不遗余力地劝说着他,“制度崩坏了,还可以重新建立一套全新的体系。人心若是坏了,就没救了。”
“好妹妹,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建立新的体系谈何容易?”
帝俊嗤笑出声,他见玄风浅又欲反驳,特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故作神秘地道:“好妹妹,你可知如果不同朕齐心斩杀冷夜,你根本不可能熬得过上神劫?”
“上神劫有那么可怕?到时候,我去三清境躲上一段时间,不就好了?”
玄风浅尚未意识到上神劫的可怕程度,随口敷衍着,再度向他下了逐客令。
她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冷声道:“慢走,不送。”
“你莫不是傻了?纵观六界,唯有神勇的五帝熬过了上神劫。而你,统共不过几千岁,仙法也没修好,怎么可能熬得过上神劫?前几日,我无意间听五帝说起过,说是白帝已准备好替你扛下上神劫,他甚至连身后事都准备好了。”帝俊毫不隐瞒地道清了真相。
在此之前,玄风浅确有料到她十有八九熬不过上神劫。
但她全然没料到白帝居然已经做好了打算,替她扛下这十分凶险的上神劫。
“帝俊,我不能让父尊为我以身涉险。你可知有何法子,能阻止父尊为我挡劫?”
“方法也不是没有。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便将东皇钟借你。到时候,你只需将白帝捆在东皇钟内,他自然什么都做不了。”
帝俊莞尔浅笑,面上满是志在必得。
他心下暗忖着,玄风浅极重感情,为了白帝,势必会答应同他联手。
玄风浅深吸了一口气,纳闷地反问着他,“你若想斩杀冷夜,难道不该先将我送入九幽?”
“一旦让那群野心勃勃之辈得知你才是冷夜绕不开的情劫,他们势必要蜂拥而至,上赶着前来分一杯羹。朕唯有先将你迎娶过门,才能确保利益最大化。”
“当真是这样?”
玄风浅嘴上如此言说,身上却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开始,她只道冷夜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混世魔头。
现在看来,他的处境比预想中的要糟糕许多。
站在他的立场上,这崩坏的六界应当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帝俊眉梢微挑,话里行间藏了几分戏,“朕如果坦言,已然对你萌生出一丝好感,你信吗?也许,这才是朕想方设法要将你迎娶进门的主要原因。”
“于你而言,好感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对吗?”
“也对。”
帝俊被玄风浅猜中了心思,非但没有丝毫的尴尬,反倒是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玄风浅深感无语,正欲将帝俊扫地出门,他已经闪身出了屋。
“好妹妹,你且好好考虑考虑。该说的,不该说的朕都说了,朕的诚意你应该看得到,对吧?”帝俊收起了面上的戏谑,郑重其事地道。
砰——
玄风浅并未答话,素手一挥,重重地关上了门扉。
她从没想过靠伤害他人,来化解自身的灾祸。
即便是曾百般欺负过她的冷夜,她也没法靠这些卑劣的手段对付他。
可问题是,上神劫在即,她唯有借助帝俊的东皇钟,才能成功阻止白帝替她挡劫的行为。
半晌之后,她郁猝地倒在了榻上,不得不做出妥协。
她心里清楚,此情此景之下,同帝俊成婚确实能够避开许多麻烦。
一来,他们的婚约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
帝俊说过,不会干涉她的私事,也不会拿妖界的条条框框约束她。
故而,她并不需要担忧自身的自由被一纸婚约所束缚。
再者,白帝既已下定决心替她挡灾,若是不采取极端方式,根本阻止不了他。
最为关键的是,帝俊说过,给予冷夜最为致命一击的人只能是她。
这就意味着,选择权始终紧握在她手里。
她若是不愿意,随时都可以反悔。
另外,她也想看看,她和帝俊定下婚约之后,浮尘又会采取怎样的补救措施?
她若是没料错的话,浮尘的本意是将她送入九幽,再利用所谓的“众神之力”挑拨她和冷夜的关系,最后当她对冷夜的积怨足够深的时候,便可成为给予冷夜致命一击的锋利匕首...
这一回,玄风浅终于想明白下一步当做些什么。
她眸色微敛,疾步行至书案前,随手翻出一本空白的札犊,事无巨细地记下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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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魔牢
冷夜着一身玄衣,慵懒地仰靠在了太师椅上。
“人可是带到了?”
“回魔尊的话,统共五十一位,除却暴毙的那一位,均已带到。”惊蛰毕恭毕敬地道。
“什么时候暴毙的?可是埋了?”冷夜倏然睁开鹰隼般犀锐的眼眸,冷冷地看向了惊蛰身后那一片乌泱泱的魔众。
“事发当天暴毙的,早埋了。”
冷夜薄唇轻抿,声色邪魅入骨,“胆敢欺负本尊的女人,岂能让他死得那么容易?挖出来,鞭尸。”
“是。”
惊蛰满头黑线,心下腹诽着当初明明是冷夜下的命令,现在倒好,他竟好意思推卸责任。
不过,他早就料及了这一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对玄风浅格外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