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璞璠本想说些什么就被进来的丫头打断了。
“夫人,东西都备齐了。还是赶紧给小姐梳头,别误了好时辰。”
“是娘又瞎想了。来,坐好,娘给你梳头。”
赫璞璠听话的坐正在妆台前,铜镜里映着母女二人的身影。
张青雀拿着桃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嘴里也顺着那一下下的念着: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顾唯应着这第一句,跨过赫璞璠的门槛儿进来,她瞧瞧屋外站着的俩个女人。不知是该叫她们,进还是不进。苏红艳和风素茵是停在了院子里,反而是风吟越过她们跟着顾唯身后进来屋。
风素茵想起薛凝襄嫁的前几晚,她同她躺在一张床上说话到深夜,谈天谈地,谈良人。可她没遇到那良人,而她也没能与良人白头偕老。作为知己,她真的没能行了她的嘱托。如今,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不得不嫁的孩子。
苏红艳自然不晓得风素茵与陈家的羁绊,可她与赫璞璠、顾唯的生母…却是不知怎么来说。她想想被她关起来的阿恒,心头一紧。自打听到阿恒说要将她娶回来,说什么他打小喜欢她,什么不介意出身,不介意年纪。说他如父亲一样,哪怕父亲不是个称职的家主,却是个当得起的丈夫。
她看看自己的手掌,现在,仍觉得疼。她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气打他?她停下时,看着他嘴角沁出来的血,生生疼,却无能为力。他晓得要是叫他出去了,他做得出比他父亲还要命的事情。他只能关起他,在她,敢同他讲实话前。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恰是时候,离家人来的这样早,正好走到院口听到这句。
“本以为来的早了,却不想正是时候。赫家陪嫁的一百零百抬嫁妆笼箱,你们俩放了多少毒药?师兄,六生?”离忱今日兴致颇佳,想起那日他们俩盘算的兴起的模样,他就觉得,不得不问上一问。
离忱悄无声息的笑看此二人,他们俩先是看了对方一眼,又是看了离忱一眼,蹙眉,师徒二人颇为无赖,佯装听不懂,听不见。
“河家六十抬聘礼,我取了二十抬毒药回了。”离山此话一出,二十比三,这数量太过惊人。堵死嘴的结果,叫阿笃和六生彻底不用回离忱的话了,其三人,此下,皆无了声息。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张家老太爷、老夫人哪里能睡得着,此句出落,他们二人也到了院口。
“你们一家子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去。”张老太爷说了话,先行了一步,本跟着他身后的张老太太想要走,却停了步子退回两步,皱着眉,看着离山他们。叹口气,意味深长的指着他们说道,“你看看你们,一群光光汉子,没个姑娘在的。离山啊,娘也不只着续弦,可阿笃也不小了。离忱、六生也该娶了,你自己不想想,他们你也该张罗着。你不张罗,也该托我和你义父张罗。你们这是....这是过独了,过独了。”
张老太太颇为嫌弃的摇着走往院里走,“诶,义母。”离山看看身后这三个已经缩了头的,“没听见啊。今儿是璞璠嫁人,改日就该张罗你们了。阿笃,回头去张家报个道,写好了生辰八字,叫人给你看看。”
离山说罢,也赶紧进了院子,阿笃睨了眼身旁这俩,也只能无奈的跟着进去。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张青雀念着第四句,桃花木梳一垂而尽。扫发的小丫头跪在地上捡着落下去的发丝,一条条捻直了放在一旁铺了红纸的木盘上。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院子外,赫旁风应着张青雀的话头,同时念出来此句,他心头五味杂陈。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儿子,“我曾想,与你母亲举案齐眉就够了。可现在,想想,我贪呐…”
赫瑅玦在他身后,却看不见父亲的表情。父子间,因为赫璞璠的婚事一直不愉快。今日,赫旁风却一早去他房里叫他同往赫璞璠的院子。他想,父亲大概怕他今日会做些什么。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比翼双飞。说的好听,我和唯儿可以,可他,难了。姑父,你是不知道那日,我和唯儿见他的样子,那就不是个良人。”
“你这话的说的倒像是我说的。唯儿不是说了,不叫我们对那人有所置喙的。”
“可璠儿是唯儿的亲妹,是我嫡亲妻妹,不能不为着。”
“对!”王阿木一把揽过柴朝银来,拍着他的肩膀,“这才是我们顾家的好女婿,我的好接班儿。反正啊,梅儿小时候我没少抱她、逗她。那姓河的要是敢欺负他,我提刀上他家砍人!”
顾家的俩上门女婿说的火热,正巧从一头廊子过来。他们声音不小,全入了赫家父子的耳朵。王阿木和柴朝银瞧见对面的这俩父子,柴朝银规矩的同他们行礼,“赫家主早,大舅哥早。”
王阿木想着毕竟是在人家府上,就是自己不乐意,也不能失了顾家的脸面,拱手一礼,“赫家主早。”
“二位早,进院子吧。”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顾唯取过说琴端着的木盘上,红绳编好的同心佩,走过去帮着张青雀一同编进她的发辫中。
“真好看。我妹妹,真是好看。”
赫璞璠勉强一笑,却又不想姐姐担心,赶忙打趣儿她,“你我长得一模一样,姐姐到底是夸我,还是在夸自己啊。”
赫璞璠的话,可真是逗笑了一窝的屋里人,顾唯无奈的颠怪了句,“你这丫头!”
张青雀念出那最后一句,“有头有尾,富富贵贵。”这头发也都梳开,梳顺了。
“夫人,开始盘髻子吧。”张青雀同螺玳点点头。
赫旁风、赫瑅玦同离山他们也都进了屋子。屋子里满满当当,珠帘飘打的叮铃叮铃。赫瑅玦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疯子。自己看着眼前的人儿,可以快乐的如同升天,可下一秒想到她嫁给他人,又如同落入地狱般苦痛。
可偏偏,自己要面带容光,不叫任何人看出来。不,是不叫她担心,不叫她看出来才好。他觉得自己,就是疯了的疯子。
外头炮竹声起,下人进来报备,“夫人、小姐,时辰到了。”
满屋子的人,皆注目于赫璞璠,顾唯不知怎的,很想妹妹任性一回。饶是有些话不该这时候说,她却还是对她说了,“若你此刻不乐意了。”那你就逃,不要这个婚事。
赫璞璠抬头瞧她,她眼里带着光亮,却是不肯她再言下那后头半句,她,笑了,嘴里言道,“母亲,我准备好了。”
左右是心要一横的,张青雀不忍落泪于女儿面前,点点头,指着赫瑅玦,“瑅玦,背你妹妹上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