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没养狗,要不要拿你去喂湖里王八?”羽止彦嘴角勾起邪笑,手指势要拎着王康的后领。
王康没有想到这等变故,但面不改色,身形一转,右手带着凌厉掌风,朝着羽止彦面门劈去。
羽止彦心中带着气,想到莫兰那凄惨死去的尸身,更是觉得王勇一家人面目可憎。
好歹莫九守一家乃是当朝命官,若是普通人家,碰到了这霉头,不止女儿死了,全家都被抓去陪葬。
羽止彦使出一道化无诀,左右博弈之间,将王康掌中杀气化去,随后单手格住。
王康心中大骇,他那一掌用足了十分力道,平日里那些贱民们早是天灵盖碎裂,一命呜呼。
侍卫们见王康那掌杀招被化解,也都傻了眼,想起早上跟着王勇出去的侍卫个个是尸首分离,心想这家莫府不会真是会什么妖术吧,就连这名毫不起眼的家丁也如此了得!
“傻愣着干嘛!都给我把剑捡起来,给我杀!”王康被将了一军,脸上没了面子,更是起了杀心,怒声道。
莫府大堂内顿时一片混乱,桌椅板凳被踢得四分五裂,本还躲在后堂的丫鬟仆人们吓得四处躲避。
楚石行看着堂内乱象,叹了口气,“师弟,这官场世道这么乱,也就是你这个脾气呆得下去。”
莫九守单手撂开一个侍卫的剑刃,没好气道:“少在这给我说风凉话。这些八仙桌椅都是京师老名匠所造,老人家驾鹤西去了,你屁股下那把是最后一把,你可给我坐稳了!”
羽止彦听到这师兄弟的对话,差点脚下打滑,都这个时候了,这莫大人关注的焦点居然是把椅子。
苍天啊,这混乱场面如何收场?
难不成真要把这捣乱的王康一伙拎到后院去喂王八?
许是羽止彦心诚所致,金石为开,老天爷居然理了他这回,只见有人在堂外大喊一声,“七皇子殿下到。”
本还吵闹的众人皆是一愣,那几个被羽止彦打的鼻青脸肿的侍卫面面相觑,虽说是打出了血性,但谁也不敢在皇亲国戚面前放肆。
王康堪堪收回手,心想这七皇子来的太不是时候。
南风蔚身穿一袭素月白色长衫,剑眉朗目,虽说刚刚弱冠,举止之间却是有着老成持重的稳妥。
众人见他之后,拱手行礼。
南风蔚神情沉痛,摆手免了众人的礼,眸子在堂内仔细一扫,仿佛也被屋内人员弄的一愣,“王大人,你在这儿?”
王康本是以为七皇子是莫九守搬来的救兵,但是瞧他那惊讶无辜的神色十分真切,看来也是瞎猫撞上死老鼠。
莫九守这老东西的命,今儿是要不成了。
王康拱手道:“殿下,臣弟今早被莫九守之女杀害。家父听闻噩耗,卧病在床,臣这才上门请他。”
南风蔚看着满室狼藉,不太给王康面子,“将军府的做派如此独树一帜,连请人都这么大架势啊。”
王康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面色仍是不改,“请殿下见谅,王某一介武夫,手段粗暴直接了些。”
南风蔚排行老七,前头还有六个哥哥,怎么都轮不到他出头,眼下虽是住在皇宫,等到当今皇子赐了封号,纵然是天潢贵胄,就是一辈子碌碌无为、有名无权的闲散王爷。
王献元为当今圣上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军权在手,怎么会真的忌惮这嘴上无毛的七皇子殿下。
南风蔚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是一片温和笑意,“那真是不巧了。我也正好来请莫大人,只能请王小将军受些委屈了。”
王康挑了挑眉,“没想到殿下居然和莫九守这般交情,这早上才出了事儿,您下午就来了。”
皇子与当朝命官结交太密,若是经过有心人的传播,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朵里,可就是能品出另外的滋味来。
“可不是嘛。”南风蔚缓步走到正堂前,似乎没听出王康的话外之音般,虚虚搀扶了下莫九守,“昨日莫大人在宫中除煞,稳了皇宫内人心安宁。却是没有想到今日莫大人家中居然是遭此横祸,还牵扯到了将军府的二公子。父皇体恤诸位失亲的痛苦,为确保了解事出缘由,也招了刑部入宫问话。”他沉沉说道,“莫大人,父皇遣我来府上,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到你,还请节哀。”
话中之意,便是圣上也采信了刑部的定论,确认了是王勇杀了莫兰。他也知道王献元的脾气,虽说是杀人者,但也以死谢罪,不能下诏书斥责他教子无方,只得派自己儿子前来给莫九守撑场面。
“多谢圣上体恤。”莫九守神色凝重,朝着皇宫方向端正拱手拜下。
王康听南风蔚将皇帝都搬了出来,知道不能再闹,憋得脸上一道青一道白,好不精彩。
羽止彦眼见这乱糟糟的场面偃旗息鼓了,总算是得了功夫,转头看向楚石行二人。
结果那京城老名匠所造的八仙背椅上空无一人,他那道骨仙风的师父和他那冷面冰霜的哥哥早已去无踪。
羽止彦顿时傻眼,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跑的?
莫府的乱象总算停止,王康心有不甘地走了。
他们方才风风火火的来,一群好事者围在莫府外围等着看热闹,这会儿见他们鼻青脸肿地出来,真不知他们是上门找茬,还是上门找打。
林管家不消老爷吩咐,组织下人赶紧收拾厅内残局,再派人去后堂和担惊受怕的女眷们通了个信。
“多谢殿下相助。”莫九守拱手道。
他知道即便是圣上让七皇子到府悼念,他大可灵堂布置规整之后再行前来,这雪中送炭的到府给予相助,的确能受他一拜。
“莫大人,你客气了。”南风蔚虚扶起他,“令嫒遭此不幸,还请节哀顺变。”
其实他在皇宫中听到探卫来报此事时有些惊讶,之前程简想要穷奇牙时,他虽不懂修真宝物,也对这镇宅邪物没什么兴趣,但也助了程简一臂之力,并且在怀远将军府设了许多探卫,据跟踪探卫说当时莫家大小姐使出的招数灵力与程简不相上下。
真是没想到莫家大小姐不显山露水的,竟然有此等本事。
而后程简坐收渔翁之利将开山斧内穷奇牙拿走,也算是意外收获。
他眼下正好无事,便请了父皇的旨,前来莫府看个究竟,没想到碰到王康大闹莫府的丑态。
“王勇乃是怀远将军之子,父皇仁慈宽厚,也记挂着老将军征战沙场保边疆安稳之功,且如今老年丧子,实在不忍心过多苛责于他。王将军从来都是个直爽脾气,这事儿今日且算是摁下了,但明日再冒起泡来也不一定。莫大人,这些日子可能会受些委屈,还请多多忍耐些。”
话里话外,莫九守将圣上的旨意摸了清楚。文武百官在朝堂之上本就是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其间有种微妙的平衡。当今皇帝既要文官给他施政布局,又要武将替他封疆固土。臣子之间斗法斗气,难免砖头片瓦砸到他的鎏金宝座旁,与其耗费这个精力去调解,还不如尽早息事宁人。
王献元是个莽夫,整日打打杀杀,小儿子刚死,就能让大儿子带着侍卫来绑莫九守,真是世代相传的鲁莽。七皇子去他府上当说客肯定是说不通了。
莫九守在朝堂之上内敛隐忍,若不是昨日翠庭园除煞,大家都惊讶这个默不吭声的太常寺卿除了宗庙祭祀看风水之外,居然还有舞剑驱符咒的本事。如今死了女儿,但是平日隐忍的性子没变,平常也鲜少结党,安抚他的成本精力显然低了许多。
莫九守沉默了半晌,随即再次朝南风蔚一拜,语气平稳如常,“微臣遵旨。”
南风蔚微微点头,再转头看厅堂内仆人收拾残破桌椅的模样,众人满面愁容,一片惨淡。
他昨日也听说这莫府大小姐这次回京是因为十九岁生辰,没想到喜事变成丧事,昨日还鲜活的生命,如今香消玉殒,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莫九守送走面色凝重的南风蔚出府之后,只见大堂之内楚石行神色自在地喝着茶,眯眼点头地品尝着。
莫九守看着林管家从侧堂里调了一套花梨木八仙桌椅来,这木质颜色比老名匠绝作差了好几分功夫。
莫九守叹了口气,心想道法自然,他这点物质上的小把玩果然不大适合,分崩离析才是它最终的归属。
“你倒是来去自如,脚底抹油。”莫九守见他身后没人,“你那两徒弟呢?”
“十六屋外头守着呢。”楚石行将手中茶盏一放,斜长凤眸半睁半闭,“也就是你脚底沾了万年的鱼鳔胶,沾得你在这官场里一步都动弹不得。”
莫九守想起少年时期和楚石行一同修行,在上邽山中闲云野鹤,无欲无求的日子,轻声叹道:“当初年少无知,出世为了有所作为,能将所学之才贡献于一方,于红尘俗世间守住初心。却是没想到竟是走入如此境地。今日委曲求全忍下丧女之痛,是我知道兰儿还能活。若是她真活不过来了……”莫九守捏着茶杯的指尖微微发白,“我定是让王献元一家后悔来到这世上。”
楚石行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本来觉得你一身软骨头,现在看来你风姿尚在,等小十六回来之后,我破例让你这出山弟子再回皞白派,重修仙道。”
莫九守不接他的话茬,仍是眉头紧锁,嘀咕道:“王献元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莫府。这几日我让府里加强守卫,顺带贴几张反噬符咒当门神好了。经过王康这么一闹,兰儿这事也不能化小,形式还是要走一个,待会儿我让人将灵堂布置起来。”
“俗人一个。”楚石行恨铁不成钢。
安魂灯幻境内。
莫兰已经呆呆坐在这小破木屋许久,目光呆滞地看着安魂灯,手中还拿着那粗糙雕刻的小木勺。
“这幻境之内怎么没有日出啊,永无止境的黑暗。”莫兰转身推开门,高高的苍穹之上乌云密布,半点月光都透不下来。
门外凄冷的崖底风趁势钻进屋内,将莫兰这魂魄不齐的魂体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将门了起来。
虽说莫兰素来习惯黑夜出没荒郊野外坟地头,但是当时有灵力护体,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见识过穷奇牙的威力,还凄惨的被劈了个魂飞魄散,也将她那无法无天的胆子劈回了原形。
如此这么一个残破的魂体,要是安魂灯幻境内有什么野兽之类的,能够将她撕个粉碎。
莫兰轻靠着那薄如纸片的木门,缓缓地坐在地上,自从她来到这个修真世界以来,她从未感受到如此束手无策,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真的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安魂灯之内么?还是穷奇牙吞噬她魂体后的无间地狱。
这个无间地狱里为什么会是小程简的木屋呢?就连这木勺的稚嫩雕工都一模一样。
她不是生前对成为程简的白月光太过执念,知道这死后就存在这曾经花了她一万枚金币构建的梦境中吧?
系统?!
你在吗?你说句话啊?!
一句话十万枚金币!
莫兰在脑袋里疯狂呐喊着,但是脑内一片平静,系统这次是彻底死了。
莫兰失望崩溃无助之后,开始认真反省自己的人生,将自己做过的每件错事都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就连偷摸了蒙水河旁村民的新鲜瓜果之类的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后悔不已。
皆道是万物有因必有果。
她如今困在这无边黑暗之中,肯定是善事做的太少。
“皇天在上,太上老君,三清天尊,弟子要是能逃脱这黑暗世界,必当匡扶正义,惩恶扬善。来日虔诚供奉各位天尊,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礼数绝不落下。”莫兰双手合十,胡乱拜了几下。
程简端坐在安魂灯前,看着莫兰并不虔诚甚至有些临时抱佛脚的心态,无奈地笑了笑,但随即沉下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