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心中一阵羞急,这白玉环佩虽说不是自己心头要紧之物,只是今儿府中为了搭配这身入宫行头而戴,但是被程简这么拿在手中,倒是有种别样让人误会的意味。
“程长老,这个环佩是双鱼游莲的样式,姑娘家的小玩意儿,不符合你的身份。你要是喜欢和田玉籽料,我赶明儿给你送去一块款式简约而醇厚的上等好料去。”莫兰一面说,一面朝还捧着七截鞭的鬼火妖点了点手指。
鬼火妖得了令,一扑一扑地朝程简手中的白玉环佩而去,却是被程简指尖灵力一点,化成了灰烬。
程简上下打量了莫兰一眼,“莫姑娘,若是你舍不得这白玉环佩的话,你头上的发饰也不错,不如我换成那个吧?”
莫兰赶紧退后了一步,生怕程简再飞身来取。白玉环佩只是小物件,丢失了也看不出来,若是发簪丢了,头面不整,在今晚宫宴中算是殿前大不敬了。
敌强我落,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莫兰心想程简的性格真是变了不少,素来都是隐忍不发的性子,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修为变强了,做派居然朝着登徒子方向发展了。
难道是新招的后宫中有喜欢这种性格的美人儿吗?
莫兰这般一想,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别过头去,“不必了。既然程长老最先钟意那白玉环佩,还是从一而终的比较好。”
程简看着她有些委屈的闷闷不乐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但侧耳一听,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便笑着将白玉环佩收入怀中,“莫姑娘,以后还是不要一人落单为好。”
莫兰咬着牙看着他捏诀消失后,随即手指一捻,七截鞭化为细绳,重新缠回腕间,缓步走出了岩洞。
迎面而来一个快步而行的宫女,见到她时显然松了口气,躬身请安道:“小姐,皇后娘娘的寿宴马上要起了。绛雪轩的夫人小姐们都已经移步宫后苑中翠庭园了。”
莫兰定睛一看,这宫女正是方才自己问路的宫女,遂道歉道:“对不起,给你添难处了。这个岩洞清雅舒爽,我有些贪凉,便多呆了会儿。”
宫女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下那沁出凉意的岩洞,欲言又止了抿了抿几下嘴角,随即轻声说道:“小姐,奴婢多嘴一句。这个岩洞内不怎么干净,还是远离一些比较好。”
宫女乱议宫闱之事乃是大罪,莫兰体会到了宫女对她的真诚,郁闷之情也有些平复,她微微点头,“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我再次若是再有机会来宫廷,不会再来这儿了。”
宫女地位卑微,见多了皇族权贵者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模样,鲜少见到这般正常待她之人,不由觉得这看似孤傲的贵族小姐亲切了许多。
按照当朝礼制,男女有别,君臣有礼。光禄寺负责皇后寿宴的操办,皇帝于正殿宴请当朝臣子,皇后则在后廷宴请命妇等女眷。
莫兰跟着宫女走到宫后苑的西南角,那有一处开阔的庭院,人未至,便听到琴瑟声悠扬传出,宫女太监们如鱼贯出,手中捧着各式碗碟。
夕阳初下,暖红色的晚霞光芒流转于翠庭园抱廊的琉璃瓦之上,璀璨而不刺眼,照衬在庭院内摆置的奇花异草。园内已是四处挂起了用金丝线勾绣锦云碧浪的羊角宫灯,正厅堂前正位摆放着一张朱红色双凤朝日花梨木案,案前有几个光禄寺官员真忙着指挥宫女摆盘位置。
园内侧旁搭建了一个戏台,上面正坐着几个面容姣好的伶人,轻弹着琴瑟,花衬人娇艳,琴瑟更和鸣。
皇族女眷们已是到了大半,按着品级而坐,莫兰往园子里望去,正巧看到莫静欣朝她这里挥了挥手,遂跟着宫女走到了她们身旁。
林娇贞本来脸色还有些焦急,在看到莫兰坐定后才舒缓下来。毕竟进了皇宫,这嫡长女要是四处乱窜,平白生出了什么是非来,她对莫九守没有办法交代。
“兰姐姐,你去哪儿了啊?”莫静欣转头好奇地问道,“方才宫女引我们到这翠庭园时,我四处找你,都看不见人。”
莫兰抱歉地一笑,“这皇宫真是太漂亮了,我方才从绛雪轩一路出来,奇花异草,我平常也喜欢这些东西,便多逛了一会儿。”随后朝林娇贞微微低头,“让娘担心了,对不起。”
林娇贞虽有心想提点莫兰一番,但是周旁皆是世家命妇女眷,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看着她们,而且对这毫无血脉相连的嫡长女立规矩,她也怕落人话柄。遂也点点头,“回来就好。”
待到宾客皆数入席之后,太监站在翠庭园入口,用着尖细的声音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本来是聊天闲淡的众人纷纷离座跪地,齐身喊道:“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徐皇后缓步走上正堂前花梨木食案前坐下,笑着扬手,“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众人谢过之后,静而有序地坐回位置上,皆仰头看着那高坐于正堂之上的一国之母,等候着她发话。
徐皇后笑着扫了遍全场女眷们,话语温柔却不失威严,“哀家长居后宫之中,除了同是宫里的嫔妃公主们能够多见上几回,其余命妇女眷们倒是一年也难得见上几回。今儿在宫后苑中见了几个女娃儿,真是许久不见,出落得大方美丽,让哀家见了都欢喜。”
“皇后娘娘,臣妾们家里这些小女娃儿哪能比得上公主容颜才气半分。”临近皇后食案旁的咸宁侯夫人何氏笑着奉承道:“早就听说瑜月公主才满京城,前段时间一首慕沙诗传遍京城,女儿家竟是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臣妾拜读了好几遍,真是让人心生向往。”
何氏这奉承之语说得恰到好处,当朝皇帝是从自己侄子手中将江山夺来,经过宫闱兵械之斗后,本朝还存有尚武之风。
瑜月公主是徐皇后所生,虽在深墙宫院之中,却是颇有为父叱咤风云之气魄,子女肖父,遂深得皇帝的喜爱。那首慕沙诗能够传遍京城,其中也有皇帝授意,想让世家子弟们都看看皇族之风采。
所以与其夸赞瑜月公主之容颜,还不如夸赞她的才气更让徐皇后觉得舒心。
宴席中众人都朝着瑜月公主所坐方向望去,莫兰从善如流,也跟着望了过去。
她虽然长年在上邽山修行,不问俗世,但总有几个惊艳绝尘的名字能够传到山里,比如说这位瑜月公主,民间传闻她虽是女子,四岁便能通识千字,十岁跟着皇帝一同北征,虽无上场杀敌,却是能杀戮当前不变颜色,被当今圣上赞为巾帼傲骨,钦点了“瑜月”作为她的封号,蕴含其拥有美玉般的美好及皎洁平和的品质。
莫兰依稀想了起来,这瑜月公主也是原着程简的后宫之一,是程简为数不多的普通女子,她虽然没有修仙根基,甚是连御剑都不会,但是凭借着赛过男儿的胆量和冷血,还有这滔天权势的公主身份,一身倨傲的站在程简身旁。
莫兰总算是提起了一点参加寿宴的兴致,她要好好地看下这位瑜月公主。
徐皇后面带慈爱笑容,朝侧旁端坐的女子笑道:“瑜月,看来你那首慕沙诗名声不小啊。”
只见一身穿清绿色八团海崖祥云绉裙的女子站起身来,朝徐皇后端正行了福礼,“母后,只是一些班门弄斧的诗句,儿臣万万不敢受下这才满京城的美名,让人贻笑大方。”
莫兰看着瑜月公主面容皙白,柳眉含烟,檀口欲滴,随着身形转动,那海崖祥云栩栩如生,婀娜身段衬出了碧海蓝天的自由英气。
的确是个佳人,不负其盛名。
莫兰在心中不由将她与任语嫣比较一番,不知是程简是看中任语嫣那嘤嘤柔弱的做派,还是因为瑜月公主没有修真灵根,居然没有让这公主成为女主角。
莫兰看着瑾莹公主得体地谢了咸宁侯夫人的赞赏,举止大方,皇家典范,再想到刚才在岩洞中程简那夺人玉佩的登徒子行径,觉得那只种马压根配不上瑜月公主。
寿宴上,光禄寺也请了京城戏班子进宫唱折子戏,皆是喜庆欢快的祝寿折子,本是有些严肃的环境也变得热络活泼起来。
按着礼制,寿宴上的菜品及数量都有限制,宫女给成年女眷们食案上放置了桃花酿三盅,未出阁的小姐们则是各式果品渴水,贴心而不失礼数。
夜色渐浓,暖红色的晚霞褪去,天幕泼上了墨蓝色,半轮明月皎洁,轻纱银辉铺满整个宫廷。
翠庭园挂起的羊角宫灯明亮而璀璨,晚风轻轻拂过湖面,卷来了舒爽清润的通体感,宫灯随着清风摇曳,宛若在翠亭园四周盛开了饱满娇艳的荧花。
寿宴已是过半,甜酿下口,本还是有些拘束的女眷们也变得活跃起来,以“花”为题,每家为单位,玩起了飞花令。
莫兰只觉得冷汗淋漓,恨不得捏诀遁地逃走,还好莫静蓉都能应答如流,才让莫府没有丢脸。
几轮下来,不少小姐们都已经词穷,只剩了瑜月公主和莫静蓉等几个世家小姐,待到飞花令再传到莫静蓉时,她沉吟了几秒后,摇摇头,轻声道:“我想不出了。”
林娇贞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莫兰也明白她这位妹妹的心思,现在飞花令只剩几人,瑜月公主才满京华,今儿又是皇后的寿宴,自然是要拔得头筹;若是莫静蓉答到了最后,和瑜月公主相互对答,虽然出了风头,但是不符合莫府一贯的“中庸”之道。
飞花令再转了几回,瑜月公主众望所归,得了头筹,又是得了宴席众人的一阵吹捧。
徐皇后笑着摆摆手,“瑜月都快被你们夸出花来了,哀家看你们啊,要是行了夸人的飞花令来,瑜月定是不及你们的。”
“皇后娘娘,臣妾们可都是真心实意的啊。”荣国府陈夫人笑着说道,“瑜月公主如此优秀,也不知是哪位英年才俊能当公主的驸马啊?”、
“说起这婚事啊,哀家也放在心上。”徐皇后叹了口气,“她几个姐姐在她这十八岁的年纪都已下降,她是哀家幺女,难免多生了些不舍之情。”
瑜月公主神色淡淡,四两拨千斤的说道:“母后,儿臣还想在您身边多侍奉几年。而且,七哥都还没有娶皇妃呢。”
徐皇后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把婚姻大事当回事儿。老七我也说了他几回,压根没往心里去。等六月之后,我朝选秀女子就会进宫,到时候你七哥的婚事立马就能定下来了。”
当朝早有规定,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拂受。皇帝及皇子的正房、侧室皆是要从平民百姓中选出。公主下降没有这等限制,由着皇帝给她指婚,本朝好几位公主下降世家大族,在京城外自建公主府。
莫兰看着徐皇后满心为自己爱女的婚事操劳,心下有些同情,也不好剧透,不然徐皇后知道瑜月公主连程简正宫都没混到,会不会气得昏厥。
勋贵世家的女儿并不参加选秀,所以官眷们对这入宫为妃的事宜也没有相应的野心,都一派和气的相互恭维,觥筹交错,满园祥和。
“啊啊啊啊啊!”
突然翠庭园外传来一阵尖叫声,接而是玉盘衰落在地的砰响声,本是温婉轻柔的丝竹声也跟着顿住。这瞬间的尖叫与寂静,像是将这尊贵的宫宴景象撕开了一道口子。
光禄寺官员本是以为所有流程都按部就班,这一年一度的寿宴总算能顺利完成,正想着待宫宴结束之后,要如何安排品官命妇离宫的接引。
万是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中途出了这幺蛾子。
“皇后娘娘,微臣出去查探一下。”一官员拱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