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啧了一声，难怪进了这岩洞感觉通体舒畅。
这龙气大盛的皇宫之中还能养出这吃人的井来，看来这深宫冤魂不少啊。
莫兰随手捏诀，将那缠绕在旁的怨气打散，嘀咕道：“姑奶奶我今儿是来参加宴会的，不是来除妖的。你也最好老实一些。”
藻井内咕咚几声，水面冒起了好几个水泡后，似有孩童妇女的哭泣哀怨声，随即慢慢归于死寂。
莫兰寻了一处石凳坐了下来，心想离晚宴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她索性就在这里讨个清净。
反正宫后苑这么大，逛上一个时辰也是正常不过。
莫兰随手设了个小结界，不让路过的宫女太监们能够看到她。
还没眯眼舒坦半柱香时间，却是听到耳畔有一道嗤笑声。
她警戒地睁开眼睛，眼前也不再是那怪石嶙峋的岩洞，而是一片漆黑夜色下的古柏青松山林，不远处还能听到隐隐狼嚎声。
她紧蹙眉头，井里怨灵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做出一个结界来。而且设界之人要对结界内景色勾勒清晰，迷惑他人，必是要设界之人所见过的景色，不然结界内会变成四不像的扭曲模样，支撑不了多久。
深宫怨灵生前的时光几乎都在宫里，看到的景色都是红宫墙琉璃瓦，这深山老林的景色，估计到死都不会见过。
而且……
这深山老林怎么这么熟悉？
莫兰转头看到那山道旁的野坟包，心下了然，对着漆黑夜色笑道：“想不到程长老有这般闲情雅致，跑到皇宫里来弄了个结界。”
周围寂静一片，并未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莫兰听到身后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侧头一看只见一条蓝背白腹大蛇，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蛇眼在黑暗中也发出淡蓝色冷光，快速摆动着蛇身朝她袭来。
莫兰手中凝气，一道白光朝那蓝蛇砍了下去，蓝蛇瞬间化为虚无。
太简单了。
莫兰眉头轻蹙，只听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无数只大蛇快速游动，吐着鲜红信子，亮着森冷獠牙，铺天盖地扑了过来。
莫兰虽然不怕蛇，但是这密密麻麻的场面还是引起了她的不适，她足下一点，飞身上了参天柏树。那堆蓝蛇认准了她为攻击对象，蛇身相互交缠，一环接一环地顺着树枝而上。
莫兰不断地用灵气劈砍那些爬上树枝上的蛇，蓝蛇无一例外瞬间化为虚无，就好像是她在用着灵气砍着空气，乱拳打在棉花上。
她往下一看，蓝蛇将参天柏树团团围住，丝毫不在乎同类，挤压冲撞，优胜劣汰地往树干爬，竟是在树干上拱起了一座蓝莹莹的蛇丘。
“这些都是幻境。”莫兰暗自思量，但也不敢放松，虽是幻境之蛇，但毒气不减，被咬上一口估计够呛。
程简的意图很明显，利用这些虚无幻境来耗尽莫兰的灵气，到时候再收拾她简直是瓮中捉鳖。
莫兰冷静了片刻，那堆蓝蛇见她没有动静之后，更是阴森地发出嘶嘶声，莫兰所立树枝旁的蓝蛇高高立起蛇头，蛇瞳竖成一条凌厉而狰狞的黑线，亮着獠牙剑一般地咬向她的手。
“虚像万空，冥冥鬼火，借灵助威，披荆斩棘！”她快速念着咒语，顿时身旁窜起三米高的赤红鬼火，她袖袍一挥，将灵气注入鬼火之中，直指那堆狰狞阴森的蓝鳞蛇丘，“去！”
鬼火得了指令，似乎有了生命力，幻化出一幅形容恐怖的鬼脸，发出咆哮之声，朝着那堆蜂拥而来的蓝蛇丘扑去。顿时，参天柏树被燎起熊熊大火，鬼脸撕啃着蓝蛇，蓝蛇不甘示弱地缠绕着烈火鬼脸，咆哮声和蛇嘶声此起彼伏。
莫兰飞身跳下，看着粗壮的柏树树干已被鬼火烧得中空，颤颤摇晃了一下，轰然倒下，蓝蛇看着形势不妙，想要逃走，却被鬼脸困在原处，幽蓝蛇瞳看着燎火树干越来越近，最后那蓝鳞蛇丘被砸入泥中，化为虚无。
赤红鬼脸撕啃碎几只零星摆动的蓝蛇后，朝着莫兰呜咽了几声，绕在她的周围，那狰狞鬼脸上两只空洞的眼眶盯着她看。
“做得好。”莫兰朝着鬼脸温柔一笑。
周遭赤红火焰的鬼脸似有孩童心性，那黑洞眼眶笑弯成了月牙状，毫无炽热的火焰蹭了蹭她的袖角，随即碎成片片磷火，升上缥缈漆黑的幻境夜空，犹如繁星点点。
荧荧鬼火突而骤亮，赤红的火焰将漆黑天幕燃起，露出了星点白光。夜幕犹如被点燃的宣纸，卷起了泛着火红色的皱褶，转瞬变灰。
最终，这虚幻结界被鬼火烧毁，渐渐露出了昏暗真实的岩洞，。
莫兰沉静着脸，看着坐在藻井石凳旁的程简，正是一派好整以暇的模样，她指尖凝气，飞身朝着那俊逸脸庞面门劈去。
程简侧身一躲，将凌厉杀气化为无形，嘴角勾起淡笑：“数年不见，你鬼火倒是越发使得不错了，竟能烧了我的结界。”
莫兰在擦过程简身形的瞬间，袖中飞出一闪着寒光的七截鞭，迎风一抖变成一道笔直的利剑，只击程简的咽喉。
程简见她一招连着一招，也不敢轻视，便伸出双指一接，格住七截鞭，还不待他开口，只觉双指一阵刺痛，蹙眉一看，那鞭面上冒着尖利的钢刺，将他的双指扎出了几个血点。
还是大意了。
程简松脸色微变，双指松开七截鞭，随后伸手朝莫兰的后脑劈去。
莫兰早有防备，回旋轻身退到了三步之外，手执着那带着血点的七截鞭，警戒地看着他。
程简抬起手，仔细端详着自己指间的血窟窿，啧啧摇头，“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程长老，我脾气再大也大不过你。我不过是拿回了本派圣物，你这般穷追不舍的，气量忒小了些。”莫兰反唇相讥，“而且你该庆幸我这几日修身养性，没有在七截鞭上汲毒。”
莫兰看到程简那决然冷漠的脸时，心中当真是无奈，就不能好好地当个平行线吗？为什么又来招惹她？她还没有从原着剧情中脱离吗？
难道后宫还缺人吗？按着原着剧情发展，他现在已经收了好几个莺莺燕燕吧，难不成种马脑袋还在作祟。
程简垂眸看着那手指血色鲜红，再抬眸看着她，“那我还要多谢你了。”
莫兰假装听不出他话里讽刺，“那是自然。我皞白派讲究度己度人，广积善德。留你一线生路，日后也不要相见了。”
程简唇角若无若无地弯起一个弧度，用手指点了点莫兰的上空，嶙峋岩壁内正攀附着几只化妖形的鬼火，空洞发黑的眼眶中没有眼珠，却是阴森森地看着他，龇牙咧嘴。
“广积善德？鬼火本是魂魄，三魂七魄被你囚了几魄，如何往生？鬼火化形，便是要用灵气去养，方才你在结界里使的鬼火漫天，也不知你是囚了多少魂魄？”
“七道轮回，并不是往生才是重生。生命消逝之后，三魂七魄分散，世间土木金石皆可互化，情性精魄皆能有之，虚无所不至，神无所不通，气无所不同，形无所不类。这些鬼火都是用我的灵气所养，孰为鬼火？孰为真我？孰为善德？孰为怨气？”
“得，我们俩在这论道来了。”程简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了隐隐不耐，叹了口气，“我最烦的就是这些东西。”
“怕是程长老忘了自己还是那届中秋灵武大会的灵试榜首，这些年却是听不得道法了。你还是多悟些道法，这样心里才能通透一些，不会钻入牛角尖里劳心劳神。”
程简斜睨了她一眼，心想她果然还是牙尖嘴利，拐着弯儿说他心胸狭窄。
“有句俗语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牛犊莽撞，下场都不会太好。”
莫兰手中捏诀，脸上仍是不动声色，“是吗？看来程长老和我对这句话的理解不尽相同。程长老你大不了我一岁，现在已经是紫空派长老，不知在旁人眼里，你是不是也是只牛犊呢？”
程简挑了挑剑眉，看着她眸眼清亮，神情不甘示弱，那娇小的身体充满戒备，像似随时准备亮起獠牙的小老虎。
恍惚之间，他突然想起了那年紫空派中秋灵武大会，喝醉后的莫兰一脸娇憨地从树上跳下，毫无戒心地直扑他的怀里。那段记忆应该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之后太多的血腥，太多的恶毒充斥着他的世界，让他立起了层层盔甲，不再让敌人能够看到自己的脆弱。
他的所有脆弱都应封印在那崖底的墓穴中，只要能够给师父报仇，他可以变得冷血，无坚不摧。
“正好，那日你跑得太快了，让我一直想不通，你是用了什么灵诀？居然能够从我的幻天结界中逃脱。”程简眸子冷眸，低沉地说道。
正在莫兰微微走神时，只见程简身形一闪，飞身朝她袭来，她手中七截鞭猛然而出，鞭锋凌厉，口中默念着杀生诀，用灵力带着杀气劈向他。
而杀气在离程简一寸时，竟已化成无形，莫兰看着程简左手在她执鞭手腕轻轻一格，一阵血液倒流的刺痛从腕处震开，让她吃力不住，倒退了几步。
七截鞭失去了灵力注入，杀气顿失，被攀附在岩洞上的鬼火妖险险接住，才未落地。
莫兰看着程简的脸庞越来越近，近得能看见他那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倒映着震惊且不甘心的自己。
她脚步不稳，犯了十分初级的错误，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整个身子重心顺从着地心引力，往后倒去。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莫兰脑袋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
真是太丢脸了，堂堂一个元婴修为居然会被裙摆绊倒，还不如被程简劈一手刀，还来得体面一些。
耳畔传来程简那嘲讽的笑声，随即紧逼着她的危险感顿然消失，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将她拉近了自己怀里。
莫兰借力站稳之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程简用这种暧昧的姿势搂着，鼻息间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而他那只手居然还放在她的腰间上没有松开。
莫兰心脏没来由地猛跳了几拍，羞恼间又恨自己太没出息，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害羞。
莫兰用力推开程简之后，吃痛地握着手腕，蹙眉看着他。
“好心扶你，却是被当成驴肝肺了。”程简嘴角带笑，眸里满是戏谑。
“好笑。”莫兰不为美色所惑，尽量镇定地说道，“好像刚才追打我的人也是程长老吧。”
“我只不过是想再试试看你的招法。”程简看着她仍捂着受伤手腕，“怎么不使用灵诀逃生了？”
“怕程长老这回有心看了，偷学了去。”莫兰讽刺道。
但她心中暗想，这场景改变一次两万，她还没有这么土豪能够随便挥霍。
钱要花在刀刃上，上次是为了穷奇牙这关键道具不被抢走，并不是为了逃生。
而且，她潜意识中觉得程简即便再冷血无情，也并不会真的对他下狠手。
程简知道她在讽刺自己偷师皞白派神斧诀，无所谓地笑笑：“你们皞白派的灵诀还真是有趣呢，看来有空我也要去皞白派藏书阁看看。”
“那就要让程长老失望了，我们皞白派藏书阁不对外开放。”莫兰才不想皞白派再和这个男主牵扯在一块。
程简剑眉微挑，眸色幽深地看着莫兰，“既然莫姑娘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不过我这次来也不算亏本。”
程简微抬起手，手掌一张，一个淡蓝宫绦白玉环佩垂了下来，在昏暗的岩洞中衬出暖玉白润的光芒。
“我的环佩！”莫兰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腰间。方才只顾着自己，哪里会想到程简会拿这身外之物。
“我这人一向讲究有去有回，上次大费周章的取穷奇牙，却是被你抢先一步，扑了个空。”程简斜睨了莫兰一眼，“我看你这玉佩不错，和田玉籽料，品相上乘，勉强用来抵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