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听到顾平月这样喊，这才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往外看了眼。
只是看了眼，他就如同发疯了一般，连连喊出来，赶忙往后退，“妈妈啊，怎么撞到这里了！”
他动作激烈，车子又往下滑去。
顾平月茫然地睁大双眸，盯着深沉的黑夜，大脑飞速运转着。
如果今天死在这里，她觉得也没有什么遗憾。或许死了，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可是在绝望的尽头，她的脑海里忽然蹦出彦擎的身影。
那个男人曾说会给她一个家，也说过有他的地方才是家。
当时她对这话不以为意，嗤之以鼻，如今想来，就像是求生时的救命稻草。
她对活着没什么信念，却因为这样一句话，忽而有了求生的强烈欲望。
哪怕危险已经越来越近，她还想奋力一搏。
桥边有一座石墩，如果她能趁着车子滑入江边之前，跳到那石墩上，或许就会有生还的机会。
她用肉眼计量了下，那石墩距离自己一米的样子，幸亏她坐在驾驶座，不然很难有活着的希望。
在关键的时候，顾平月忽的松开控制黄毛的手，来不及考虑什么，一把开了车门。
门一开，迎面而来的冷风尽数灌进来，悬挂在空中的车摇摇欲坠，好似风再大一点，车就会滚落桥边。
迎着风，顾平月眯了眯眼睛，狠狠盯着距离自己不远的石墩。
她跨开双腿，稳稳踩在碎石之上，石头将她的脚尖垫高，她稳定着呼吸，尽量不去看那桥边翻腾的江水。
此刻，她就像漂浮在孤岛中。
如果不是脑海里出现了彦擎的样子，她可能也不会这么奋力的求生。
但男人偏偏占据着她的心，使她清醒时候沉沦，堕落时向上。
虽然她现在很害怕，但心底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她迈入石墩的时候容易了很多，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撑住了一样。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石墩大步伐跨过去。
等到真正踩到石墩上之后，所有的情绪都从身上卸下来了。
她踩的很稳，一动不动地站立了会，还没从刚刚紧急的环境中缓解过来。
那辆橘黄色的破旧出租车，逐渐融入了这无边夜色。
它一直坠入，往下沉去。
夜风吹开顾平月的头发，她形单影只的站在石墩之上，眉眼淡淡地看着前方。
如同翻滚的江水一般，她心头的情绪也汹涌不止。
她站在那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
短短的时间内，像是做了一场让人害怕的噩梦。被勒住脖子无法求生的时候，是彦擎给了她信念。
顾平月闭上眼睛，任由这风吹着，忽而扯开唇角笑了，眼底隐隐透着水汽。
等情绪缓和得差不多了，她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原本就要坠落的车内滚下一个人。
沉闷的声响从身后传来，顾平月顿住脚步，看到黄毛趴在碎石上面，双手紧紧攀住身下的石头。
只是那块石头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坚固，因为他的大力，石头已经在往后滑。
黄毛吓得屁滚尿流，喉咙里溢出沙哑的嘶吼声，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块碎石上了。
在顾平月正要离开之际，黄毛忽而抬眸对上了顾平月的脸。
他脸上的表情，是顾平月从未见过的。
似是命丧黄泉的人看到了最后一缕曙光，又像是绝处逢生时见到最后的希望，奋力挣扎。
顾平月的眼眶微微湿润，但心底却如同一潭死水，对面前的男人生不出一丝怜悯之情。
如果恶人有恶报，那他去死也不为过。
黄毛看到顾平月站在桥墩上，眼睛扑朔着光芒，双手更加紧张地抓住石头，悬在桥边的腿不停往前挪动。
他卑微又可怜地放声大喊，“求求你，救救我吧！你站在那边，你可以救我的，你搭把手，拉我一把行不行？”
顾平月不为所动，冷漠地盯着他看。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此时命悬一线的人是自己时，黄毛只会袖手旁观。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在这样的时刻，更能表现人性的险恶。
黄毛见顾平月没有动作，也不说话，急得咬牙切齿，鼻涕眼泪一股脑往外淌，“你救救我吧！我求了，我给你磕头，我回去报答你都行！以后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我为你卖命都行！”
他一半的身体都要悬挂在半空中了，哪里还顾得上面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怎么可怜就怎么来。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老人长期生病，我们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不然谁愿意来做这些刀尖上舔血的活啊！我儿子，他今年才上幼儿园，他不能没有爸爸啊！”
“还有我老婆，她也有病，好不容易病好了，借钱开了个理发铺。”黄毛一边蹬着腿，一边哭着喊，“我不能死啊，我死了一家老小都过不下去了，你不会看我死的对不对？”
不知道是风太大，还是男人的声音太过绝望，顾平月身体里起了一层寒霜。
江边的水似乎就在脚下，狂躁地怒吼着，叫嚣着要将人吞下去。
黄毛说完了最后的话，深深地盯着顾平月，似是托付这一生最大的希冀。
顾平月还是心软了。
在最后的时刻，她毅然从安全的桥墩上离开，朝着男人的地方走去。
她一手扶着桥墩，一手递给了黄毛。
黄毛见她愿意施救，感激涕零地干嚎了几声，一把拉住顾平月的手。
他个子大，身体的重量也远远超过顾平月，当他将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顾平月身上时，脚下一空，打了个颤，一只脚直接踩到了空中。
一瞬间，桥边的石头开始不停跌落，男人半个身子挂在桥边，只有一只手还挂在桥上。
黄毛大喊了声，发了狠地攥住顾平月的手，“救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
顾平月望着已经堪堪掉下去的人，再看向自己的脚尖，她已经距离桥边很近了，踩在随时都会崩塌的石头上。
这下，她也是半只脚踏入地域的人了，可是她手里还挂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不能放手，也不能筋疲力尽，只能一直拉着。
顾平月紧紧咬着唇，甚至腾出了双手，全力救人。
可是她的力气有限，没过一会手腕就酸痛无比，力气消耗大半，男人还是沉在桥下一动不动。
当她再次使劲想拉起黄毛的时候，脚下的石块忽然松动了，脚尖处一块石头往下滑去，她一只脚踩了空，差点重心不稳跌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