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月也在心底问自己，那段时间真的过得很难么？
若她本是这个世界里的人，那也不算太难。至少还能靠着基本的生存技能维持下去，可对于她来说，这是个陌生冰冷的地方。
在那段毫无依靠的日子里，她从来不敢随意袒露心扉，心酸与委屈全都埋藏在心底，面对众人时，还得带着坚强和倔强。
她上辈子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啊，根本不需要在家里独当一面。
顾平月又给酒杯满上，眼神淡淡地盯着杯中的液体，一片猩红染上瞳孔，她眼眶不自觉红了一圈，“彦家面临困难的那段时间，其实也不算什么。”
她举起酒杯，自顾喝了几口，慢慢道，“不好的事情都熬过来了，现在看起来的确没什么。但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彦擎心底五味杂陈，他不知道面前的女人究竟经历了什么，能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其实顾平月根本不会随意袒露情绪，只是这原本不会醉人的酒，在这样的状况下，劲头太大了，她还是醉了。
醉在那段不可回首的往事里，醉在不被理解的孤独中。
彦擎目光中掺杂着难言的情绪，他随手拿了一张纸巾，微微俯身，将纸巾轻轻凑在顾平月眼角的位置。
顾平月反应过来，抬手一摸，一滴冰冷的眼泪凝在眼角。
她轻吸了一口气，看着彦擎，什么话也不说。
目光定格在一瞬，彦擎无意之中闪躲了下，有些艰难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平月还要喝酒，彦擎一把挡住她的手，顺便把酒瓶撤下去，严肃道，“你喝多了。”
顾平月也没再坚持，扯开唇角淡笑了声，“你真的想知道？”
“嗯？”
顾平月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真的想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
“嗯。”彦擎也认真地点了下头，还是说，“但你要不愿意说出来，不说也无妨。”
她有了几分醉意，那些压抑在心中的事情也不愿再隐瞒，便从头开始讲起来。
害怕彦擎不敢相信，她特地提醒了句，“我接下来说的话，无论你信不信，都是真的。”
彦擎点头，“好。”
顾平月思索了片刻，再抬眸时，语气很淡，“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彦擎愣了下，但是不想扫了顾平月的兴致，继续道，“你接着说。”
“说起来我也觉得荒诞，这世上竟真有穿越这等奇事。我呢，上辈子是大元朝的平月公主，因为自己丈夫和小三的陷害而不幸惨死。”
听到这里，彦擎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现在是21世纪，是个崇奉科学的年代，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
但顾平月的样子也不像骗人，她说得一本正经，看着也很认真。
顾平月接着说，“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很不适应。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不是大元朝的事实，也无法接受这里的一切。”
彦擎试探地问道，“所以你根本不是以前的顾平月？”
“可以这么说。”顾平月点头，“我是大元朝的顾平月，不是你以前的妻子。”
这句话一说，就像天上劈开一道惊雷一般。彦擎彻底愣住，在脑子里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上辈子，我被负心汉辜负，不幸惨死。”顾平月深深叹了口气，“说巧不巧，来到这个世界里，我竟然发现，你跟辜负我的负心汉有七分像。”
“我？”彦擎艰难地张张嘴，“你说我像负心汉？”
“不是一点相似，而是很像。”顾平月说着，抬起红彤彤的脸，目光毫不掩饰得盯在他身上。
“那……”彦擎又问，“你这么讨厌我，是不是把我当做了他？”
顾平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淡淡道，“你性格不像他，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他。”
“我上辈子之所以会被背叛，是因为我付出的真心太多了。我对他有感情，所以才给了他伤害我的利刃。”
“可我跟你不一样。我穿越到这里来，借着这里顾平月的身子，自然而然受到了你的冷落，遭遇公婆的嫌弃，这些我都可以理解。”顾平月说。
有些酸涩的东西铺天盖地往心里倒去，彦擎嗓音嘶哑得厉害，“那你现在把我当做什么？”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也不是顾平月。
她不爱他，他们没有感情。
但彼此相处了这么久，总不能连个合适的关系都没有。
后半场，餐厅的人渐少，小提琴曲也变得悠长寒凉起来。
顾平月怔了会，淡声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
她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如果你觉得我欺骗你了，我们现在也可以和离。至于我为彦家做出的那些事，只因为我在你临走之前，答应过你的。”
“别这样说。”彦擎打断她，“既然你为彦家付出了这么忙多，理应好好待在彦家。”
“我只是像你上辈子的男人，但并不是那个男人。”彦擎顿了下，语气低沉，“我们可以继续相处。”
顾平月眼神中有些错愕，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相处到协议结束的那一天么？”
“嗯。”
顾平月没再说什么了，她抱着胳膊，耳边是悠扬的音乐声，眼前是明亮的灯光和男人俊俏的脸。
彦擎也注视着她，什么话也不说。
相对无言，但有些事情彼此心底都心知肚明。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逐渐解开，彦擎的视线逐渐明朗起来。他能看清女人眼底的脆弱和疲惫，能理解她的经历和艰辛。
人的感觉是无法欺骗内心的，彦擎早就觉得现在的顾平月跟以前的一点也不像。
他没什么理由证明这些，只当是人总会变的。却不知一个人的外表能变，骨子里的精神和气质却是无法模仿的。
原来，跟他朝夕相处的顾平月，早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顾平月跟彦擎说这些，并非博可怜和求同情，只是心底压抑的事情太多了，难免透不过气。
彦擎不用再问，也能深深理解到顾平月那时的艰难。
从古代跑来的女人，既不懂现代的常识，也不了解这里的规则，就连生存下去都艰难。何况是在短时间内快速成长，甚至独当一面，为他撑起整个彦家。
旁人嘴里说千万遍，也不如自己真正理解。
在这时，彦擎才真正意识到——
并不是顾平月靠着彦家享受荣华富贵，而是彦家靠着顾平月才得以稳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