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在距离县衙最近的茶楼里要了个雅间。
双方分宾主落座之后,沈老爷亲自给孟蓁斟了杯茶,“孟大小姐,是在下教女无方,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小女一般见识。”
孟蓁笑而不语,并没有伸手去接沈老爷的那杯热茶。
开什么玩笑,真以为她是好糊弄的?
她唇角含笑,看着人畜无害、一脸温柔,“沈老爷说笑了。”
沈老爷脸上讪讪的。
确实,沈琴要害的可是人家唯一的弟弟,而且还是用的那种下三滥的办法。
更别提王孙氏还把沈琴的下一步计划都给招了出来,在她的供述里,沈琴可是既想勒索钱财,又想同时毁掉孟蓁姐弟的。
沈琴的原计划,是先把孟启给带到郊外,然后再让孟蓁在今天夜里,独自带着她所拥有的全部银票、全部房契地契前去赎人。
这女人的胃口很大,她已经想好了要利用这次的事情让孟蓁彻底身败名裂、一贫如洗。
她就不信,等到孟蓁没了清白名声、没了手里的大把银钱,苏慎还能像现在这样,把孟蓁当成眼珠子一样对待。
在她想来,男人所求不过就是美色、钱财和仕途,只要孟蓁一无所有,苏慎肯定就不会再对她心存留恋。
届时她沈琴岂不是就又有了可趁之机?
沈琴想的很好,奈何她的计划在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暴露。
沈老爷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闺女蠢笨如猪,一边还要绞尽脑汁试图说服孟蓁。
他把茶盏放在桌上,“孟大小姐,在下是真心想要跟你和解的。小女所做之事确实过分,万幸孟大小姐和令弟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沈老爷。”孟蓁冷下脸,“看来我是来错地方了,我不该给你这个脸面的。”
沈老爷脸色铁青。
在他看来,孟蓁到底是个小辈。
他一把年纪的人了,都已经在她一个女娃娃面前,这么伏低做小了,孟蓁再怎么也该给他一点面子才是。
却不料孟蓁居然半点儿没有退让的意思。
他双手紧握成拳,“那孟大小姐想要怎么处理这事儿?小女确实犯了错,可她也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过代价了。在下今天约孟大小姐见面,原本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诚心,可孟大小姐的这副态度......”
“我家蓁蓁的这副态度有什么问题吗?”没等孟蓁反驳沈老爷,严振武就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
他原本是不想插嘴的,可这沈老爷说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严振武一拍桌子,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你闺女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又是找人拐子当街抢人,又是想要坏我家蓁蓁名声,结果你就轻描淡写的一句‘大人有大量’,就想让我家蓁蓁把此事揭过不提,你的脸皮咋就那么厚呢!”
“合着刀子不是捅在你身上你就不觉得疼是吧?合着你闺女做错了事儿,你说一句对不起,别人就得说上一句‘我原谅你’?不说就是没诚意?不说就不是真心想要与你们沈家和解?”
“那我现在捅你几刀,再卸你一条胳膊或者一条大腿,然后再跟你说一句‘我做错了’,你是不是也会笑着跟我说上一句‘我原谅你了’?”
严振武气势汹汹,一副你敢点头我就敢直接拔剑的架势,把个沈老爷吓得脚底直冒寒气。
他可是知道的,孟蓁身边有一男一女两位武功高手,这两人护她就跟护自己孩子似的。
而且这两人都是真正见过血的,动乱年间,他们杀过的人,怕是比他沈家所有的主子、下人加起来都还要更多一些。
沈老爷打从心底里畏惧严振武这种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江湖草莽”,是以,虽然这次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骂成这个样子,但沈老爷却依然不敢真的跟严振武呛声儿、叫板。
他怕呀!他再能说,他的胳膊腿儿也架不住人家一剑下去。
他不想当个残废,也不想被人戳出几个洞来。
“这不是孟大小姐和孟小少爷都没有出事儿嘛。”沈老爷弱弱的为自己辩解一句。
严振武却并没有因为沈老爷认怂而消气,相反地,沈老爷的这句话,愣是把他给气出了更多杀气。
他手下一个用力,结实的原木方桌居然硬是被他给拍散架了。
严振武在桌子和杯盘碗盏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瞪着眼睛朝沈老爷怒吼,“所以你是在盼着我侄子侄女出事儿?”
沈老爷吓得连连摆手,“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误会。”
严振武一脚踢飞了沈老爷身后的那个朱漆高背椅,“我侄子没事儿,那是我侄子自己有本事,是他交了两个有本事的小伙伴,不是你闺女手下留情了,也不是你闺女突然心软了。”
“就这你也好意思拿我侄子侄女没事儿来说事儿!你还要不要一点儿脸了?”
“合着我侄子侄女凭自己的本事没出事儿,到头来却还要感谢你们这些罪魁祸首又蠢又毒,感谢你们有那个坏心却没那个使坏的本事?”
沈老爷被严振武这一通吼,吼的耳朵嗡嗡直响。
他忍不住倒退几步,一边倒退一边还不忘连连摆手,“我没这个意思,你、你冷静点儿,咱们慢慢谈、慢慢谈。”
“还谈什么?已经没得谈了!”严振武一脚下去,他原本坐着的那个朱漆高背椅也成功倒地。
嘭的一声之后,看着这个同样已经彻底散架的朱漆高背椅,沈老爷彻底老实下来。
他再也不敢运用他所谓的“语言技巧”,也不敢再试图模糊事情真相,当然就更不敢再话里话外的试图逼迫孟蓁“大人大量”了。
打发走听到声音,过来查看情况的茶楼小二,沈老爷陪着笑,战战兢兢地对着严振武说了一箩筐好话儿。
最后还是孟蓁递了个眼色给严振武,严振武这才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勉勉强强重新落座。
沈老爷嘴巴都快冒烟了,他想喝口水再继续跟孟蓁谈条件,奈何屋里的茶壶茶盏却早就已经全都“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渣渣在人间”了。
沈老爷没办法,只能继续委屈自己已经火烧火燎的喉咙和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