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低着脑袋跪在了地上,看似乖巧顺从,但一双驴眼却贼溜溜的转动着。
四外百畜动物们惊叹声连连,诧异的目光中充满了躁动的异色。
这时曹满停住了笑声,满意的用手摸了摸驴子的脑门,短短的驴毛刮得他手心发痒。
想来还真不容易,记得初遇阿亮的时候,那会儿曹满只有被揍的份儿,一个照面非趴下不可,受尽了驴威驴气,如今终于扬眉吐气,看着好似个乖媳妇的驴子,他打从心底往外感到欣慰和高兴。
深吸几口胜利的气息,曹满来到驴子的身旁,试着抬起受了伤的大胯,打算骑上驴子炫耀一下。
按照当初的约定,只要他能骑着阿亮回寨,大伙就承认他的实力,现在离着成功只差一步,激动的心情使得抬腿时胯胯肉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一下,两下......
等曹满动作慢腾腾的爬上了驴背,屁股刚一落下,浑身一颤,先来了一声怪叫。
啥毛病?骑个驴还带抖音怪叫的,四周的牲口家禽们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奇怪的是阿亮没啥反应,依旧乖乖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曹满尴尬的笑了两声,说实话,刚才坐下的时候正好驴背碰到了受伤的胯胯肉,隐忍不住他这才失声叫唤起来,只是没想到会走音,走音不说还有抖音,听上去还真有些那啥啥的味道。
好在周围聚着的是牲口不是人,就是传了出去也没啥大问题,否则还真有些不好下台。
清了清嗓音,曹满对着驴臀就是一巴掌,得意的说道:“阿亮,走起步给曹爷看看。”
阿亮挺听话,站起来后绕着原地走了那么两圈,突然后蹄朝上蹬去,驴身整个儿朝前倾斜。
曹满一个没留神,顺着驴背翻身倒地,落地时手里还拽下了一撮驴毛。
这一跤摔得可够实在的,好悬没当场背过气去,就在这时,阿亮瞪着凶光烁烁的驴眼,张嘴咬在了曹满的肩膀上。
臭耗子,驴爷让你得意,让你猖狂,爷爷咬死你,我咬咬咬......
几嘴下去,曹满遭老了罪,一身衣服被咬得破破烂烂不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尽兴后的阿亮鼻子气一哼,小样,想骑驴爷,你还早十年呢!今儿个驴爷用板牙给你刻章记个醒,将来可别忘咯。
“恶驴,曹爷抽你的驴筋!”缓过气来的曹满暴吼一声,身板挺两下,蛤蟆跳翻身而起。
正要发飙,阿亮缓缓转过身去,驴臀对了过来,曹满顿感不妙,随即目光死盯着对方的后蹄做好了准备。
“哼,驴子而已,真当曹爷是憨腚不成?就你这惯用的伎俩,在爷爷面前......”
嚣张的话还未说完,阿亮运气灌体,随着几声惊天动地的躁响,一连串的驴屁喷射而来。
曹满猝防不及,张着大嘴撑着鼻孔吃了个实实在在。
靠,驴子,你使诈!
扑通一声,曹满翻着白眼摔倒在地,直接入梦寻周公下棋喝酒去了......
“啊哦,啊哦......”
阿亮欢呼声起,四周牲口们纷纷摇头叹息,耗子,这就是命,强扭不甜,还是认了吧。
阿亮撒开四蹄在泥泞的野地里蹦跳撒欢着,忽然察觉到附近的气氛有些不对味儿,转头一看,不知何时牲口大军已经围拢了过来。
牛霸老青在前,大黄一干家犬在侧,鸡鸭猪马尾随在后,目光凌厉、样貌凶狞。
阿亮警惕的竖起了驴耳,左瞅瞅右瞧瞧,顿时明白了过来。
我去,这是趁火打劫的节奏,不要脸的牲口,有种单挑!
老青牛气一哼,废话,我们玩的就是单挑,不过不是一对一的干架,而是所有牲口对你一个!
阿亮......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阿亮再强,也干不过牲口大军,此时不逃那是憨腚。
风紧,扯呼!
呲溜,阿亮绝尘而去。
老青牛哞一声,兄弟姐妹们,有仇报仇,无仇报怨,今儿个我们杀驴除害,冲啊!
百畜奔腾,牲口冲锋,黑压压一大片追着阿亮驰骋在山岭之中。
今夜月色迷人,晚风徐徐,星河璀璨,吼叫震天,注定今夜不会太平。
......
老龙寨外,篝火旁站着十多位警员,一个个横眉竖眼、凶神恶煞,为首那位牛高马大,一对狗熊眼恶狠狠的盯着寨门后的人群。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新晋的治安大队长,赵青河的亲信杨大志。
“娘的,老子说了多少遍了?从今儿个开始,老龙寨只准进不准出,别说是人,就是苍蝇也走不了,还不给我滚开,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杨大志扯着嗓门骂道。
寨民们听后怒火中烧,有那血气方刚的小伙忍不住就想上去干架,却被寒岳一把给拦了下来。
“寒大叔,何必忍着这帮黑狗皮?咱们人多,怕个球!”大牛不服不忿的叫嚷着。
话声刚落,“砰!”一声枪响惊动四野,杨大志鸣枪示警,威慑性的把枪口对准了寨里的人群。
“想造反不成?我可警告你们,老子的耐性有限,谁再敢不听从命令,格杀勿论!”
激愤的人群中大伙攥紧了拳头,怒视着猖狂蛮横的杨大志。
虎千斤可是暴脾气,发起火来天王老子都敢捅一捅,当即推开人群就想站出来,身后海子摸出了苗刀,森寒的刀光中弥漫着浓浓的怒火。
“阿妹,海子,你们干什么?给我退下。”寒岳一见势头不对,赶忙出声制止道。
“可是阿爹,他们太欺负人了......”
“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别在这添乱!”寒岳严厉的说道。
虎千斤委屈的跺了跺脚,压着心头的怒火,海子摇摇头,把抽出半截的苗刀又插了回去。
“咳咳......”这时,寨老弹嗽两声,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
“杨队长,老龙寨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至于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吗?”
杨大志斜眼瞅了瞅,发出了一声冷笑,“原来是老龙寨当家的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老倌是个缩头乌龟,躲起来不敢见人呢!”
寨老摇摇头,这些日子他身子骨不好,得了风寒,一直卧病在家,早上那会儿还有些发烧,到现在脸上都带着病恹恹的潮红之色。
此前大伙担心他的身体,故意瞒着没有告诉他,但纸始终包不住火,这不,得知消息后,寨老不顾大伙的反对,硬撑着起床走了出来。
面对杨大志的挖苦,寨老没有在意,即便在意又能如何?对方势大,如果不隐忍的话,万一起了冲突,遭殃的还是老龙寨。
“杨队长,老夫年事已高,又偶感风寒,这才来得晚了些,还望多多包涵。”寨老恭敬的说道。
“老子才不管你病没病,既然来了,去,赶紧把这群刁民给我叫回去,别在这瞎起哄,吵得老子耳根子都疼!”杨大志凶恶的叫嚣着。
寨老皱了皱眉,依旧客气的说道:“叫大伙回去可以,但总该有个说法吧?即便你们是官我们是民,师出无名也不太合适。”
“想要说法?可以,看看这是什么?”杨大志一指贴在寨墙上的告示。
寨老颤颤巍巍的挪步来到近前,大致看了一遍后不由得猛咳了起来,大伙见状,急忙上前又是捶背又是顺气,好不容易寨老才停止了咳声。
再次来到杨大志的跟前,寨老神色明显有些激动了起来,“杨队长,老龙寨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咋就成了不法之地了?你们说封寨就封寨,还有没有王法了?”
“去你大爷的王法,老子的命令就是王法,赵所长的指示就是圣旨,你们这帮刁民聚众建寨,已经违反了本县的法律,这么多年来一没缴税二没纳粮,不是不法之地是什么?”杨大志有理霸道的嚷道。
“你......”寨老气得直哆嗦。
“我什么我?还不给老子滚回去,晚了老子请你们吃枪子!”
说话间杨大志用手推搡一下,意思是想把对方推回去,哪知寨老人老体衰,身子软的跟面条似的,轻轻一碰就坐倒在地。
这一下可惹火了老龙寨的人们,大家本来心里就憋着股子怒火,一见寨老被人推翻,当下群情激愤,撸袖的撸袖,抄家伙的抄家伙,就连一直克制着脾气的寒岳也急了眼,冲上来就想玩命。
“娘的,真敢造反!弟兄们,准备开枪!”杨大志一见势头不对急忙往后退缩,一边退他一边下了命令。
军令如山,折耳根、臭泥鳅几人互视一眼,纷纷抬枪瞄准了冲来的寨民。
眼看事态即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就在这时......
“啊哦,啊哦......”仓促的驴叫声从众人身后传了过来。
退到队伍后方的杨大志听着就是一愣,夜半驴叫?真够稀罕的,哪来的野驴竟敢不知死活的送上门来?
刚想回头查看一下,突然间一道驴影从他身旁飞驰而过,杨大志还没搞清楚状况,身子便凌空而起,随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折耳根、臭泥鳅、老火腿、凉米线......
我去,啥情况?头儿咋自个儿翻起跟头来了?
不等明白过来,牛哞猪哼鸡叫唤的吵杂声响起,大伙定睛一看,嚯,我的那个老娘,老大的阵势,顺着小道跑来了一大群杀气腾腾的牲口,敢情这是要吃人还是咋滴?
“开,开枪!”杨大志愤怒的吼道。
惊慌的县警举枪就打,一阵枪响之后,大伙再次看去不由得尴尬了起来。
敢情刚才一顿乱打,非但没有打中冲杀来的牲口,反而激怒了对方,奔跑冲刺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有所增加。
怪谁呢?平日这些警员只知道哥俩好把酒吹,下个窑子赌桌欢,谁会练习什么枪法?
临阵磨枪这法子只会坑人,还一坑一个准,跟临时抱佛脚是真哥俩,不带偏差。
“废,废物!给老子装弹再打!”杨大志愤懑的喊叫着。
这下更尴尬了,打枪都打不准,装弹能装利索吗?
果不其然,等折耳根一干人等抖手抖脚的还没把子弹上好,牲口大军已经近在眼前,吓得众人做鸟兽散,长枪短炮子弹零碎撒了一地,外加到现在都还没爬起来的杨大志。
“王八羔子们,别把老子丢下,救,救老子!”杨大志边爬边喊,可恨双腿不给力,怎么使劲都爬不起来。
怪谁呢?就这软货早把一身阳气撒在了窑子里,即便昨儿个夜里还在玩拼命十三郎,早已肾亏力衰,别看长得虎背熊腰,那叫绣花枕头一包糟。
大伙瞅着挺心急,但仅此而已,没有一个动弹的,不是不想救人,而是害怕自己受到牵连遭殃。
可不是嘛,试问一大群牲口冲来谁不害怕?光看那阵势都足够吓得跳大绳,别说靠近,碰一下都受不了,若非铁哥们真兄弟,谁愿意以身涉险?
再说了,杨大志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老子,这不明摆着吗,他是想让王八儿子去救他,关大伙啥事?
这么想来,大伙心里也就踏实了,一个个闷声不出去,瞪着大眼在那紧张的瞧好戏。
说时迟那时快,老青第一个冲了上来,在它眼中,地上的杨大志跟条蛆虫没啥分别,唯一在意的就是逃进寨子的阿亮,以至于牛蹄踩在对方的臀肉上,还以为是踩在了厚实的草甸上一样,挺松软,感觉还不错。
杨大志惨叫一声,倒把冲来的大黄吓了一跳,狗眼仔细一看,去他大爷的,好生生一个大活人,没事干闲着慌玩虫爬爬呢?
学啥不好学蛆虫,肯定不是好货,狗爷赏你一口老牙。
说咬就咬,咬完就撤,主要是没那闲工夫瞎摸蹭,找阿亮报仇要紧。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惊扰了正全神贯注奔跑着的大肥一家。
为首的公肥哼哼两声,很是不爽的用猪鼻顶了一下杨大志,感觉不错,比拱泥要舒畅,再多拱两下,顺便叫上一家老小都来试试。
大肥一家离去后轮到了大公鸡一家,大公鸡扑腾着翅膀,雄赳赳的跳上杨大志的脑袋,先亮了一声鸡嗓,随后猛啄几口。
鸡爷最爱的就是啄虫,你不是喜欢装虫子吗?鸡爷拿你开刀,啄不死你!
......
等喧嚣散尽,折耳根一干人等揉揉眼睛,奇怪的是,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寨民此刻散了个干净,人影都没留下一个,再看地上趴着不动的杨大志,众人......
“呃,各位,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关于下一任的大队长的任职人选?”折耳根小声跟大伙嘀咕道。
众人一听不约而同的点了点脑袋。
“王八......羔子,老子还......还没死呢!”断断续续的话声从杨大志崩了门牙流着血水的歪嘴里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