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祝念溪蹦蹦跶跶地跟上去。
上官文若驻足回眸,祝念溪那双纯净的眼睛里带着素未打开的希望。
她想起自己递给祝子安那朵故人春时,和现在的祝念溪一样的年纪。
那时的她,双眸也是这样干净。
但是怎么就变了。
仇恨,能让一个人燃起斗志,也能将他撕毁得面目全非。
她忘了这个世界上原本爱她的人,忘了原原本本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她双眸微动,晶莹的泪滴哀哀垂落。
但是回不去了啊。
战乱已平,天下安宁,不再需要她;祝子安走了,亦不再需要她。
她在这世上再无可亲之人可信之人。
生作什么呢?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对祝念溪道:“你大伯母发现我们走了,很快便会追来的。天黑前一定能到。你跟着她们回家,好不好?”
“不好。我要和师父玩。”祝念溪不依不饶。
“可师父不是去玩的。师父是……”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念儿!”
祝念溪听到熟悉的唤声,急急跑过去,“我在这儿!”
卫阿迎下了马车,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小孩子,嗔怪道:“跑这样远,不怕大人着急么?”
祝念溪抬眸看卫阿迎,只见她眼圈红红的。
“你师父呢?”卫阿迎问。
“那儿呢!”祝念溪伸手朝后指,但是没指到。
身后只有一群岸边戏水的孩童。
“咦?刚才还在呢!”祝念溪挣开卫阿迎,朝岸边跑去,边跑边喊:“师父,师父!”
又回头看卫阿迎,“师父不见了,船也不见了。”
“哪里有船?”卫阿迎不解。
“刚刚就在岸边的,师父说要坐船去水上看朋友。”
“她一个人?”
“对!”
卫阿迎觉出不妙。
“王叔,快!去附近找人救她!”卫阿迎急道。
王叔这就跛着腿走远了,含香也跟去帮忙。
祝念溪一头雾水地望着卫阿迎,“为什么要救?她明明没有事。”
卫阿迎紧张到双唇微白,说不出话。
上官文若一个人乘船入北水,身上没有盘缠,又没有干粮,此一去,哪里还回得来。
她是去寻死的,但又不便明说。便有意将祝念溪一道带来,顺便将卫阿迎引来。
想到此,卫阿迎的心一阵抽搐,她既然做此安排,怎么可能让人救呢?
她是那样聪慧,不可能算不到。
天大地大,但凡她想躲藏,总是有办法的。
卫阿迎忍不住掩面而泣。
祝念溪愣愣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娘!”身后一声轻唤。
卫阿迎揩揩泪,循声回头,只见阿苑站在马车旁。
随她一起来的是上官惠。
今日之事,卫阿迎自知不妙,怕二人出危险,刻意没有告诉,谁知他们却自己跟来了。
“不在家好好待着,出来添什么乱呐!”卫阿迎责怪道。
她心里已经够乱了。
“伯母勿怪,是我带阿苑出来的。今日你们走得这样急,姐姐又不在房中,怕是出事了。阿苑在家也是担心,我便自作主张带她跟来了。”上官惠连忙解释。
阿苑走到卫阿迎身边,将她搂紧自己怀里,“娘,你还好吗?文若姑姑呢?”
卫阿迎依靠在阿苑肩上,越哭越沉。
她一句没说,只是摇摇头,阿苑便已明白了。
二人相拥许久,各自叹了气。
转眼间夜幕降临,一片寂静下只剩滔滔水声。
卫阿迎带着阿苑和小念溪坐在马车里,其余人在外忙忙碌碌。
整整三个时辰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王叔查问了附近村子的人,傍晚时分水面有西北风,若是有船,借着风力,早便飘远了。
现在风停了,再追也难了。
北水这样广,何处寻人呢?
王叔没了主意。
卫阿迎听罢陷入绝望,一时间心力交瘁。
阿苑心疼母亲,搂紧她,寸步不离。
上官惠瞧阿苑苍白面色也觉心疼,便主动言道:“我去水上看看。”
“公子身份尊贵,怎敢劳烦?”卫阿迎客气道。
“无妨。若是西北方向,倒是往琉璃去的。我这就知会皇姐,让她派人在上游找,我从下游找,两边一起,很快便会有线索。”上官惠自信道。
“可是……”卫阿迎刚要再反驳,却被阿苑拦下了。
“娘,你就让他去吧。”阿苑边说边朝上官惠使眼色。
上官惠朝她一笑,正要上马。
才听马车内阿苑柔声嘱咐道:“一路小心。”
上官惠回眸,只见车窗一角,阿苑探头张望,见他在看,双颊顿红,赶忙又将头缩了回去。
卫阿迎瞥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又喜又忧,喜她得遇良人,忧她痴心过重恐伤自己。
世间女子,不知多少人跌在了一个“情”字上。
她便是如此。
阿苑正是随了她。
……
北水之上,烈烈江风阵阵袭来。
上官文若裹紧了黛色披风,坐在船头,仰头望月。
天上月儿弯弯,仿若佳人之眉。
今日是吉日,奉阳城内该有庆功宴的。
上官文若大概猜到。
宴会上会是欢歌燕舞好不热闹,莫说她此刻不在奉阳,便是在,也没有心思赴宴。
她忽然想起简随的两句诗,“金杯琼露尽,月落雁声频。”
昔日年少不懂,还道这诗奇怪,现在倒是懂了。
世上有人欢喜有人忧。
“师父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小时候在清音观,年年岁末你都吵着要吃宴,易姑姑不肯,你便变着花样地整人玩。现在宴会送上门来了,你却不来了。”上官文若怔怔地盯着水面道。
问着问着鼻头一酸。
“傻丫头,难得你还记得!”
声音自身侧传来。
上官文若偏头望去,只见一人,白衣白袍白玉簪,身段如松柏,于月下雅然微笑。
“师父!是你吗?”上官文若伸手去碰,迟疑之下又将手抽了回来。
她晃晃头,确认这不是梦。
那人脚踩的地面,正对岸边的一处山洞。
远远望去,山洞内有火光闪烁。
上官文若狐疑地眯起双目,霎时间清醒了许多。
“你不是我师父,你是谁?”她谨慎问道。
话音未落,面前一根粗木拦住了船。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岸上那人不耐烦了,朝她招招手,“好师侄,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