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管下属不利,还是你心存反意?”太皇太后反问。
“臣……对海宫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呐!”杜云林连忙叩首。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将辰仪宫内闲杂人等都遣了出去,又叫人去请齐怀玉来,就是逼着也要从床上赶下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肯定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杜云林,若要处置便是大事,陛下理应知晓。
稍后,睡眼惺忪的齐怀玉来了。起初还瞌睡连连,可听一旁的小太监叙述完事情经过,齐怀玉生生被吓醒了。一边害怕一边庆幸,幸亏刚刚不是自己接见的杜云林啊,要是的话,遇刺的不就是他了?齐怀玉的心肝一起颤了颤。
齐怀玉指着杜云林,“你糊涂啊!啥时候反也不能这时候反呐,嗯?朕刚登基,怎么着也得给朕个面子吧!”
这叫什么话!太皇太后急忙清清嗓子,叫他不要再说。
杜云林吓得不轻,声泪俱下,“臣绝无半点谋逆之心,若陛下对臣生疑,还不如让臣一死了之来的痛快。”
齐怀玉挠挠头,很是为难,他最讨厌这些老臣动不动寻死觅活的样子。
“皇祖母怎么说?”齐怀玉问。
太皇太后沉住气,望着杜云林,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娘娘明鉴,今日行刺绝不是臣所为,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陷害了臣。”
“陷害?难道侯爷几年都未进京,是因为私下里得罪了什么朝臣?哀家怎么不知!”
“臣……臣也不知。”杜云林的确一头雾水,“但臣敢保证,此事绝不是臣所为。”
一句保证在行刺这种事面前,未免太无力了些。
“将杜侯爷交由大理寺,由大理寺卿亲自审问。”太皇太后朝禁军下了令。
“娘娘,娘娘明鉴!”杜云林喊着被人压了下去。
齐怀玉看着那模样一阵心疼。
太皇太后怒意未消,目光又停在桌上的那纸罪状上。
齐怀玉凑过来,一瞧是关于康王府的事,二话不说便断言:“假的!”
太皇太后也觉得是假,有他这句话,便更坚定了。刚刚闹得这一出行刺,罪状显然就是个由头。太皇太后将罪状交由一旁的小太监,叫他麻利地撕了。
“如今镇北侯暂时回不去北境,南阳驻军又不能没有主帅。依陛下之见派谁暂代此职好呢?”
军中之事,齐怀玉一窍不通,不过迎合皇祖母倒是在行。
“修秦吧!”齐怀玉建议道。自紫宸山事发以来,修秦一直是太皇太后心里的一根刺,虽说那日他救驾有功,可再怎么说,也是亲眼目睹了一切,知道了长宁公主逃脱,也亲见了齐知让的死状。虽说现在将他留在紫宸山,很安全。可百日一过,他便要回奉阳了,难保他不会与朝臣们说什么。到时候,这些个谎言可就都瞒不住了。
修秦自幼随鲁一将军管理禁军,如今也快二十年了。经验丰富,又忠于朝廷,的确是派去北境的不二人选。
“嗯。”太皇太后很满意地点了头,只觉齐怀玉近来做事越来越有皇帝的样子了。
“只是杜侯爷,皇祖母打算怎么办?”齐怀玉又问。
太皇太后沉下双眸,摇摇头,暂时确实不能怎么办。四州王侯,动任何一人都无异于打草惊蛇,也只能先关着审审看。夺了他南阳军中的权利,这惩罚已不小了。此时再削侯,却是不妥。
不过今日之事倒是提点了她。四州王侯并非如她先前所想的那么可靠。特别是陛下登基的当口,谋反也不是不可能。
此警觉之心一起,再想压下去可就难了。
燕青忍不住在旁抱怨道:“皇祖母,依臣妾看,今日就是这日子没选好,才让挨了这一遭,刚刚可是把臣妾吓坏了。”
她一提日子,太皇太后立刻瞪向新选入的那名星官。
星官怕得跪下来,连连求饶。太皇太后自吃过简琳琅的教训后,对新选入的星官本就不甚信任,今日之事一出,更留不下她了。
此星官被立刻赶出了宫。
于是司天台星官的位置又空了下来。
太皇太后又是愁眉不展。
齐怀玉道:“皇祖母莫急,朕倒是有一人推荐。”他说着朝燕青笑笑,唤了一人过来。那人还是燕青推荐给他的。
太皇太后定睛一看,此人一身道袍,束发,面色惨白,似乎体弱。就是这面相吧,甚是眼熟。
“你是?”
“娘娘不认得我了?草民玉阳春!”他说着跪在太皇太后脚下,端正行了礼。
太皇太后在身旁宫女的提醒下,终于想起来了。他就是当年随着王诘贬黜出宫的小弟子。当初王诘被贬时,他还曾来辰仪宫求过太皇太后免他的罪,甚至不惜和王诘断绝师徒关系。可太皇太后身边有银铃婆婆,便没有答应。
现在他回来,时机刚刚好,星官之位正好空缺。如今十八年过去,太皇太后再看他,也不似先前那般记恨。说到底她记恨的是他师父,并非他。有一个如王诘一样“无挂不灵”又能忠于自己的星官,太皇太后求之不得。
“你是如何找到他的?”太皇太后问齐怀玉。
“哪里是朕找的,明明是他自己找到皇城来的。”齐怀玉道,“不过是先前父皇怕皇祖母介意十八年前的事,迟迟未将他举荐给您。可父皇怕您,朕可不怕。”他说着嘻嘻一笑。
这话全是燕青教的。
太皇太后很是满意,心想这个乖孙儿果然没有白疼。
“那你不妨先给哀家卜一挂。”太皇太后看向玉阳春,“看看这四州之内,到底有无人有异心,如果有,又是谁?”
玉阳春遵旨,拿出挂签依次摆开,一通排布后,郑重道:“北境,昌池,杜云林。”
他是自刺杀一事后来的辰仪宫,此时指认杜云林,显然不是有意迎合奉承。
莫非,杜云林真有异心?太皇太后想着,不觉皱了眉。
……
十日后,通州康王府,齐寒月等了许久的燕青的回信终于到了。
信里言及的处置虽不针对康王府,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怎么样?”祝子平问。
齐寒月叹了口气,将信递给他看。
信上说杜云林妄图行刺未遂,被关大理寺监牢,自刎而亡。
杜云林性情刚烈,宁死也要证清白。
“怎么会呢?杜侯爷他……怎会谋反?”祝子平猛一阵摇头。
齐寒月双目已然噙泪。再怎么说昔日战友遭人怀疑,蒙冤而死,一时半会,她实在接受不了。
“难道有人陷害杜侯爷?”祝子平不解,“杜侯爷的性子虽然急躁了些,可也唯有这样才能镇得住南阳军呐!他轻易不插手军政以外的事,能得罪什么人?”
“倒也不一定是他得罪了谁。”齐寒月细细地想了一会,“或许只是那人想害他。”
这话说得祝子平更糊涂了,“害了他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齐寒月细细想来,杜云林倒了,南阳军迎来新帅,边境重整,最少需要一月。这个时间差,整个昌池易攻不易守。
齐寒月的目光徐徐落在几案上的棋盘上,盯着新落的那颗黑子许久许久。
忽然,心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