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文若被祝子安扶着走到花园,有些走不动了。
祝子安帮她擦了擦汗,扶她坐到身旁的一块石头上。
蹲下来,看她,“阿若,实在累了,就回去吧。”
上官文若摇摇头,静了片刻,忽然道:“师父你听。”
祝子安仔细听听,自前方一小片竹林中传来隐隐哭声。
“我去瞧瞧。”祝子安道。
“一起去吧。”上官文若朝他伸了手,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
二人慢慢走近,祝子安将丛生的竹拨至两旁,才见是祝未涵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双肩一抖一抖。
“涵儿。”祝子安轻声道,害怕吓到她。
祝未涵听出了他的声音,一把将眼泪抹了,忍住抽噎,朝他喝道:“你走!”
“我……”
祝子安说不出话。
上官文若拍拍他的手,叫他松开自己。待独自能站稳了,才缓缓朝祝未涵走过来。
她到祝未涵身边坐下,自袖中拿出一只手帕递给她。
祝未涵没有接。
上官文若并不勉强,知趣地将手帕收了回来,只道:“那日郡主在我床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祝未涵带着哭腔,背过身去,故意不看她,“那是我说着骗人的!”
“所以郡主心里,还在恨我?”上官文若问。
祝未涵哭得更厉害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该……该恨谁?这个家到底……为何……变成这样?”
“这个家变成什么样不要紧,”上官文若看向她,“要紧的是郡主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祝未涵低下头,迟迟不说话。
上官文若不去看她,盯着面前的竹子出神,语重心长地道:“曾经,我也希望能有一个可以让我依赖,可以给我保护的家。但是这个想法迟迟都没有实现。后来我发现,孤身一人也没什么不好。慢慢的,我学会了依赖自己。”
“随着你长大,你会发现这世上能永远能让你依赖的,只有你自己。”
祝未涵拼命地摇摇头,“可我不能没有家人……”
“你当然会有家人了!”上官文若温和看她,“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你二哥都会是你的哥哥,我也是。等你遇到困难,我们还是会帮你。只要情分还在,亲缘与否,并不重要。”
“重要,很重要!”祝未涵一再强调着,“你不明白的!”
祝子安过来,蹲在她身旁,望着她肿成桃的眼睛,忽然笑了,“傻丫头,哥哥还在啊!”
祝未涵瞥见他,不自觉地撇了嘴,扑到他怀里,“哥……”
“哎!”祝子安低声答应着,轻抚着她的背。
“二哥,你别走,好不好?涵儿舍不得。”
祝子安只觉一阵酸楚,拍拍她的头,轻声道:“不走。”
“哥哥还没看着涵儿出嫁呢!哥哥不走!”
祝未涵将头埋在他肩上,双手已将他的衣服拧成一团,“那涵儿一辈子不嫁了,哥哥也一辈子不准走!”
祝子安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真的傻啊?”
祝未涵并不介意,仍依偎在他身上。
十六年来,只有年年冬日才能享受得到的奢侈,却在今年春日让她如愿了。
她很知足,也很快乐。
上官文若看着,心里有些难过,默默地低下头。
“师父在这里陪陪郡主吧,我自己去走走。”
祝子安慌张看她,“你一个人怎么行?”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她站起来,慢慢朝竹林外挪着步子。
“那你千万别走远!我稍后就去寻你。”祝子安嘱咐道。
上官文若朝他点了头,拨开竹子、绕过清池,独自走出花园。
一出花园,便是里院。
只是院内已不似往常热闹。
上官文若定了定神,还是坚持着走进院子。
院中一角,阿苑趴在地上,仍然津津有味地玩着祝子平递给他的奇石。
她拿石头做弹珠,专爱弹人双脚。
云娘抱着念儿刚自厢房出来,就冷不丁中了阿苑的招。
“哎呦,小郡主,快放下!当心这东西伤人!”云娘吓坏了,生怕惊着念儿,急忙又抱着她回了屋。
阿苑见云娘不理她,愣愣地站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趣。
再一偏头,正看见上官文若。
阿苑顿时兴奋起来,立刻将几块石头依次摆好,朝上官文若踢去。
那些石头滚过来,全无力气,刚到上官文若脚边便停下了。
上官文若蹲下身子,将散落的石头依次捡起来,仔细一瞧,才发现石头上有字。
第一块是“金”,第二块是“琼”,第三块是“露”……
琼露!
她立刻想到,翻了翻脚下的石头,忽然又翻出一个“杯”字来。
金杯,琼露……
实在熟悉。
阿苑颠颠地跑来,一脸委屈地看她,张张小手,“还我石头。”
上官文若老实地将石头还给了她,又问:“郡主还有别的石头吗?”
阿苑点点头,“阿爹从逐浪川给我带的,可多了,不过,都是我的!”
上官文若和善地看着她,问:“能给我瞧瞧吗?”
阿苑想了许久,眨眨眼,“可以,但是你不能拿走哦!”
“好。”
“你来吧!”阿苑朝她招招手。
跑到屋门旁,回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去给你拿。”
“好。”上官文若答应。
“祖母!祖母!”阿苑跑进了门。
“怎么了,阿苑?”齐寒月摸着她的头问。
“孽障婶婶要看小石头,阿苑来拿小石头。”
齐寒月听罢,自窗外探出头去,看着上官文若。
上官文若也看着她。
阿苑出去了,手里捧着许多石头,大大小小,有的青黑,有的乳白。
上官文若接过石头,朝阿苑友好地笑了笑,“谢谢你。”
“不用谢。”
她一抬头,见屋内的婢女依次出来了。应是齐寒月有意将人支了出来。
再看看齐寒月,只听她冷冷地说:“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说罢,窗边的人不见了。窗子也蓦地关了。
上官文若微微笑着,将石头又交回阿苑手里,绕开她,进了门。
阿苑本也要跟着进来的,却被齐寒月唤云娘出来抱走了。
这下,里院更是冷冷清清。
上官文若淡淡地看了看面前的屋门,想了片刻,还是推门进了屋。
齐寒月坐在窗下,面前案上摆了一副棋盘。棋盘旁,紫檀木盒盛着黑白两子。白子在齐寒月一方。
“文公子的棋应该下得不错吧!”齐寒月礼貌笑着,指了指几案对侧。
上官文若会意坐下,依旧十分恭敬地道:“不过是学了些旁门左道,远不能与长公主相比。不过若有机会,文若倒是很愿意向您讨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