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想绕到任逸的背后去,却被他拉住了。
“没事的,歇一歇就好了。”他故作轻松地说,笑容却苍白无力。
“唔,”他胸口起伏,仿佛要吐出什么东西来,却强制压了下去。
“阿嫲,怎么办?怎么办?”我慌乱至极,语无伦次地问到。
蔺栩已经绕道任逸背后,正准备将他的衣服撕下来,好清理伤口。
“蔺栩,算了。”他按住了蔺栩的手,“我肯定是不行了,你们听我说。”
蔺栩的眼神黯了下来,缓缓地坐在他身边,轻轻说到,“你说。”
“我...咳...”他急忙用手捂住嘴,却怎么也捂不住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阿嫲!”我惊叫起来,急忙扯着衣襟去帮他擦。
“表妹,”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先听我说。”
“嗯,”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但看着他坚决的眼神,只好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表妹,其实,我不是你舅父的儿子。”他低声说到,“父亲掉下山崖后受了伤,不会生育。我是他从大兴抱来的弃儿。”
“你....”
“我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前些年,父亲有意将任家的产业布到大兴,也是想借此帮我寻亲,但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任逸一边说着,一边呼呼地喘着气。
“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死后,你要帮我照顾他。”任逸拉着我的手,“这世界上,我最放心不下你,其次便是父亲。”
“阿嫲,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我坚决摇头,但眼泪却像决堤一般,滴答在地。
“表妹,人这一生,没有能活到千岁万岁的,或早或晚都会死的,咳....”他有吐了很多血,猩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但不是现在...不是现在,”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像抓住一把细沙,他的手指冰冷,让我心生惶恐。
“你还记得那一年我们打赌,”他轻轻说到,“你说若我能让你当上这西齐的皇后和太后,你便....”
他像一条搁浅的鱼急急地喘着气,但是仿佛口鼻都被堵住一般,怎么使劲也穿不上气来,“你便,喊我一声表哥。”
话音未落,他便闭上了眼睛,原本微蹙的眉头也放松了,仿佛进入了梦乡,那么平和从容。
蔺栩伸出手去探他的脖子,抿着嘴摇了摇头。
“表哥....”我喃喃地喊着,心里恍惚着,总觉得下一刻他便会一跃而起,悄悄我的脑袋,对我说,“笨蛋,骗到你了吧!”
然而等了很久他依然斜斜地歪在船舷上,像一个人偶一般了无生机,我突然意识到,任逸是真的死了,那个亲手为我做羹汤,三番五次救我的任逸,死了!
“表哥!”我伏在他胸膛上失声痛哭,不知何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大雨哗啦啦地滴落在河里,溅起一朵朵水花。
狂风裹挟这瓢泼大雨钻进了船舱里,淋在任逸凌乱的长发和脏破的袍子上,显得格外落魄。
我初遇他时,他是那般的整洁利落,尽管长发常常散着,但是容不得一丝污垢,如今的他魂魄已失,便连着天地也不肯再眷顾他的躯体了么?
我脱下外袍遮住雨水,又拿起帕子,轻轻地揩拭着他脸上的污泥,将他的长发一丝丝地顺好,只见他鲜红的背上直直地插入了一根断尾的银箭!
“芷儿,我来吧!”蔺栩在一旁轻轻说到。
我摇了摇头,我要让自己永远记住这个伤口,记住任逸是楚瑾所杀,我与他不共戴天。
风雨更大了,小小的船只顺着湍急的河水往下流,此刻就算岸上的人快马加鞭也再追不上。
船只很快便驶出了云城,进入了一段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的河段。
这个河段像一个葫芦一般,两头尖中间宽,两头湍急,中间则是像镜面一样平静,甚至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这雨来得蹊跷,收得也蹊跷,风也挺了,云也散了,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给河面也镀了一层金,金光熠熠,美得让人心醉。
船只定定地停在河心,任逸静静地躺在船舱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他脸上的申请就像这湖面一般,肃穆庄严。
蔺栩摸了摸我哭得浮肿的眼睛,那里面早已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芷儿,让他走吧!”他轻轻说着,仿佛怕惊扰了刚刚逝去的亡魂。
“嗯,”我点点头,出了这个河段我们的船只会顺着一经河越走越远,不知会飘到哪里去,而任逸显然不能再跟我们呆在一起。
“表哥,”我伸出手摸摸他早已冰凉发紫的脸,“再会了。”
蔺栩将他横抱起来,预备放进水里。
“等等!”他鬓角的长发散落在耳边,他向来最爱耍帅,若知道了定然不悦。
我伸手将任逸鬓边掉落的一丝长发挽好,又理了理他的衣襟,“再会了,表哥。”
蔺栩将任逸的尸身放进水里,他苍白地脸渐渐没入黝黑的水中,越变越小,很快就看不见了。
他沉入了水中。
我望着恢复了平静的河面,心里突然也平静起来,任逸死了,正如他自己说的“没有人能够千岁万岁的”,总有一天,我也会死,那个时候我们便能够再重聚。
只是如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报仇!
“走吧!”我捡起船桨,对着伫立船头的蔺栩说。
顺着一经河一直往下十余里,都没有看见任何一座城镇,我和蔺栩也无法上岸。
那一夜月明星稀,河水湿冷,我靠在蔺栩的怀里迷糊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一早,才发现已经到了一个开阔的河段,河上飘着数只乌篷船,船上带着斗笠的男女正在烧饭,炊烟袅袅,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蔺栩将船向岸边划去,稳稳地泊住了,他牵着绳子跳上案去,系好绳子以后又伸出手来牵我。
入了城,才发现这里的女人大多带着头巾和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们见了浑身是伤的我,纷纷避让开来。
“得先找个地方住下,”蔺栩拉着我,走进了一间客栈。
“客…客官”那店小二见了我的样子,抖抖嗖嗖地说到,“请问,是,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蔺栩探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他,“劳烦要一间上房,顺便给这位小哥拿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