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泠阮弹完琵琶就撤走了。只听人吆喝道:“灵腰姑娘来了!”舞台上的灯光瞬间变得幽暗起来,不知是谁打了个响指,舞台中央突然亮起一盏灯,那灯光之上,一位婀娜的美女亭亭而立。
她的腰肢,犹如初春的柳枝一般纤细,从腰上露出的一截肌肤,犹如新出的嫩芽一般柔腻。纤腰舞动,就如水草随着水波摇曳,柔若无骨,飘动的长袖,如同风中飘曳的柳絮,拂得人心痒难耐,一双狭长美目,无时无刻不向四面八方投来灼热的目光,似有勾魂摄魄之力。
谢暗想,倘若目光能够杀人,那这位灵腰姑娘的眼睛,足以将在座所有的男子杀死三百遍了。
这曲艳丽妖媚的舞蹈,在众人雷声般的叫好声中卸下帷幕。等灯光亮起,谢再往侧方看的时候,好淳已经不知何时离席了。
灵腰舞毕,站在二楼舞台上,拿着一双媚眼,四处抛洒,惹得在场众饶心都如蚂蚁抓挠一般。老鸨不失时机地出来吆喝道:“今日灵腰姑娘选恩客,在座的各位大爷,人人都有资格竞选,价高者得!”
灵腰扭动腰肢,将一匹红绡妖娆地缠于腰间这是预备要抛给出价最高的饶。
众人早已等不及了,竞价开始,底价三百两,不断有人报出更高的价,转眼已加到了八百两。就在这时,只见厅里有人一声高喊,腾地跃到了桌子上,举手便往地上倒下一大袋金币。
不是别人,正是狐狸。
狐狸对着二楼舞台得意地一笑,道:“花魁娘子,今晚是我的了。”
众人都呆住了,那老鸨忙跑上来检视这些金币,都是十足的赤金!她赶紧回头向灵腰使了个眼色,灵腰会意,咬着唇,冲着狐狸斜斜地媚笑。她不疾不徐地从腰间解下红纱的一端,抛给狐狸,笑盈盈地走到里间去了。
狐狸的魂都被勾走了,也跟着她往里走。谢急忙拉住他,问他要去做什么,狐狸哪还搭理她。老鸨将谢推开,径自引着狐狸上了二楼。
一时席散,众人或回家去,或留下和别的姑娘喝酒,只有谢茫然不知所措。待要回去,又放心不下狐狸,于是便悄悄地溜到摘月楼背后,借助飞鞋之力飞到墙檐上,挨个窗户地查看狐狸在哪儿。
只看了几个,她就吓得脸红心跳,不敢再看了,暗想道:算了,狐狸这家伙应该自有分寸,就算真有什么,那也是自找的,谁让他如此好色。
她正要离开,忽然瞥见一扇开了一缝的窗户里,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正在对镜梳妆。仔细一看,恍然恰似方才见到的那位弹琵琶的泠阮姑娘。
谢禁不住好奇,便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瞧,那女子的容貌透过镜子的反射,隐隐约约地呈现在面前。
谢不禁愣住了,心中暗叫道:这位姑娘,不就是好淳笔下的那位美人吗?
没错,五官、身量、仪态都是一模一样的。唯有眼神不像。好淳的画上,这位女子一双横波目频送情丝,任何人看了都不免动心,可是眼前这位姑娘的眼睛里,却宛若结了一层冰霜,隔着镜子看,都叫人脊背一阵发凉。
泠阮背对着她,一边用贝齿梳慢慢地梳理长发,一边缓缓念道:
常羡人间琢玉郎,教分付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她话的声音很轻柔,轻飘飘的,就像一阵风,你明明听见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谢又注意到了她手臂上戴的银臂钏,白银长久暴露在空气中留下的斑斑黑点,实在与她雪白的肌肤很不相称。
泠阮突然回过身来,谢怕被发现,赶忙跃下墙檐,独自往客栈走。回到房间,又看到好淳送她的那把伞,心中不禁暗想道:好淳似乎很喜欢泠阮姑娘,看他那么宝贝那些画像,狐狸出一个金币买,他都不肯卖,想来不是看重画,而是看重画里的人。
她在房间里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一早来找狐狸,狐狸还没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谢有些担心:狐狸不会真出事了吧?难道他也跟郑公子似的,被那妖怪挖了心?转念又一想:不会的,他那么狡猾,又老于世故,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正想着,狐狸却“唉哟”地叫着回来了。
谢见他脸色发白,额上全是细汗,一手还捂着肚子,一副虚脱了模样,一边扶他坐下,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遇到妖怪了?”
狐狸紧皱着眉,一手支在桌子上,声道:“你……你先倒杯水给我。”
谢见他声音虚弱,不敢怠慢,赶紧倒了一杯热水给他。狐狸一口喝光,道:“是遇到妖怪了,那妖怪……好生厉害……”
谢欲待追问,狐狸摆了摆手,摇头道:“我不行了……快扶我去躺一会儿……”
谢只好先扶他到床上躺下,问道:“妖怪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他。”
狐狸缓了口气,道:“唉,就是……就是那个灵腰……”
谢一愣,道:“你怎么知道的?”
狐狸皱眉道:“别问了,反正就是她。”他一手捂着腰,面露痛苦之色,“我已经……我已经和她约了,今晚子时,在西南郊的树林见,到时候,我先跟她虚与委蛇,你就在一旁躲着,等……等她现出原形,你……你就可以动手了。”
谢见他不住地呻吟,额头上直冒冷汗,问道:“你到底哪儿受伤了?我给你上点药,或是请个大夫看看?”
狐狸咬着牙,摇头道:“你别管那么多了,我自己……我自己知道……,我要休息会儿,你……你先出去,让我安静会儿。”
谢见他的样子不对,只好暂且忍住好奇,留他独自卧下。狐狸心中,懊悔不迭,暗骂那风骚怪舞弄风情,害自己损了不少修为,着实可恨,躺在床上咬牙切齿道:给我等着,要是落在我手里,非叫你十倍百倍地还给我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