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听了狐狸的话,信以为真,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家里倒是有上好的金疮药,只是我家相公向来最厌生人,我贸贸然带你们去,倘或一时他回来撞见,反而害了你们。”
狐狸听了,假作掩面流泪之状,干嚎道:“表妹啊,都是我害了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独活,管它黄泉路还是轮回殿,我生生世世不与你分离啊……”
妇人听他哭得大声,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对狐狸道:“你们要是不怕,就随我回家去碰碰运气吧。”
狐狸忙道:“不怕不怕,烦请大姐带路。”于是便牵着马跟着妇人往深林里去。
到了一处洞口,妇人吩咐狐狸在外等候,自己先进去看看。
狐狸满口答应,心内却起疑道:这妇人好生奇怪,不住屋不住殿,竟住在深山洞穴里,方才仔细打量她,又不像是个妖怪,不知弄什么古怪。
狐狸正疑心,只见妇人欣欣然从洞里出来,道:“算你们造化,我家相公还没回来,你赶紧扶你表妹进去吧。”
狐狸闻言,将小谢从马上抱下来,又抱着她,跟着妇人进到洞穴里。
狐狸膂力弱,小谢虽然瘦小,狐狸却还嫌沉,心里暗骂她是肥猪,打定主意等小谢醒了以后,一定要监督她少食多餐,好再多减几斤肉。
妇人指引狐狸将小谢放在一张石床上。狐狸见那洞府幽深明亮,种满奇花异卉,乃是个修身养性的绝好去处,心里暗道:好个仙境,不比我那栖霞洞差。
其实这里,不仅不比狐狸的栖霞洞差,反而是要远远好出许多倍。只是狐狸向来自负,不肯承认别人的比他自己的好,遇到实在很好的,也只说“不差”,这样既不贬低对方,又暗暗地夸了自己。
狐狸可是深谙语言的艺术。
那妇人从石柜中拿出一个紫色的罐子,罐子里头盛着黄色的药膏。
妇人用小木棒匀了一些药膏,叫狐狸帮忙,将小谢的伤口露在外面,自己则将药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
那药果然神奇,不一会儿,小谢的伤口便都愈合了,她身上的烧也渐退了,慢慢清醒过来。
狐狸心里很担心,妇人口中所说的夫君,怕不是个寻常人。他不想横生枝节,见小谢醒来,便向妇人告辞道:“府上既不便久留,我们就先告辞了。大姐的厚恩,我们铭记于心。”
那妇人却一把拉住了小谢的手臂,道:“且等等。我问你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小谢一愣,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狐狸生怕有差池,抢先道:“不知大姐还有什么话嘱咐?”
妇人道:“这位姑娘身上穿的衣服好生眼熟,倒像是我昔日所穿的。适才未曾看清,这会儿仔细一看,简直一模一样。你瞧,袖口处有两处焦痕,正是我昔年搭灶烧火时被火苗烧焦的,连位置也一模一样,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么?”
小谢听了,忙问道:“你家莫非是在赵家庄,院子里有棵大枣树的人家?”
妇人大惊:“正是了!你们两个莫非是强盗,劫掠了我家?抑或是爹娘生计无着,将我旧日的衣衫典当了去?”
小谢听了她的话,十分惊喜,又问道:“姐姐,你的小名可是唤作细柳?”
那妇人更惊奇了,疑惑地看着小谢。
小谢道:“你爹娘想你想得可苦哩,不想你竟在这里!”于是便将赵家庄所见所闻拣要紧的说与她听了。
细柳听罢,泪如泉涌:“是我不孝,连累父母受苦。”
狐狸见她哭泣不止,问道:“你既然挂念父母,为何不回家去?”
细柳闻言,垂泪道:“你们有所不知。此山唤作敖岸山,此洞唤作熏池洞,洞主名叫夫诸。半年前,他幻化成人形到我家中,将我迷惑,父母见我成日痴痴呆呆,便请了道士画符作咒来驱赶他,谁知不仅不曾将他赶走,反而触怒了他,索性将我掳来此处。又说我前世与他有缘,定要与他做一世的夫妻,我又惊又怕,无可奈何,只好委身于他。”
小谢听了这话,对妖怪强娶人为妻的行为非常愤慨。
狐狸却道:“我看此处大不同凡俗,想来洞主也非寻常的妖怪。他虽然将你掳了来,也并未缚住你手脚,也没人看守你,你既行动自便,为何不趁机逃走呢?”
细柳叹气道:“我何曾没想过逃走?只是这里方圆百里没有人家,我连托人带个口信都不能,我又不辨方向,连家在何处尚且不知,谈何回去呢?”
小谢很同情她,又想到老翁夫妇和细柳皆有恩于自己,便打定主意要助她一家团圆。对细柳道:“我的马乃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它认得路途,你骑上他,不消半日功夫便可到家。”
细柳摇头道:“就算我能逃回家去,那怪物知道我家在何处,回来不见了我,定要再去我家里寻找,那时必怨我失信于他,倘或一时发怒,岂不更连累父母?”
小谢方才未曾细想,听她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狐狸将小谢拉到一旁,悄悄道:“我送你一句至四字真言——闲事莫管。这个妇人前言不搭后语,据我看,她未必不是贪恋此处安乐,或是被妖怪迷失了心智,所以自己恋恋地不肯离开。况且,这个熏池洞府颇有些神仙洞府的意味,它的主人只怕手段不一般,你才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这会儿又要上赶着去送人头吗?”
小谢义无反顾道:“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一定要报答老爷爷和老婆婆的恩情。”
狐狸见劝不住她,转而又问道:“那你有什么妙计?”
小谢皱了皱眉:“正是为此发愁呢,那些办法都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的。”
狐狸嗤笑她道:“我就知道你,又想当英雄,又只能做狗熊。”
小谢瞪了狐狸一眼,不想跟它理论。
狐狸眼骨碌一转,道:“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制服那妖怪,你听不听?”
小谢忙问道:“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狐狸道:“一会儿你就扮作那妇人的模样,躺在床上,我呢就藏在床下,那妖怪回来,必然要来找你说话,你就只拿背对着他,他一定要来翻扯你,你就拖住他,彼时我就从床底出来,出其不意地用匕首刺他背心,就可一举将他擒住了。”
小谢闻言,忙摆手道:“这可不行,我最不会骗人了,哪会假扮别人。说不定那妖怪一眼就看穿了,到时候把我们都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