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虚人称“天算”,然而此“天算”并非“人算不如天算”的“天算”,而是源于万归藏教导“天道无亲,天道无私,天道无情”。
世上从来没有人能算无遗策。
沈舟虚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算无遗策。
天道无亲,天道无私,天道无情,这正是谷神通对他所说,倘若人能做到无亲、无私、无情,那么就能无所畏惧,无往不胜。
沈舟虚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他能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可以将一切亲情友情爱情当做砝码。
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感情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助他达成所愿。
就像现在,沈舟虚很轻易的能把方不言当成知己,但又把方不言和他的身份隔离开。对于方不言,他可以做到无话不谈,但是对于方不言所代表的立场,身份和来意,他又能冷静的分开,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真正有如天道一般。
从某种程度上讲,沈舟虚确实达到了万归藏的要求,无亲、无私、无情。
“方兄”和“方岛王”之间的不同称呼,实在是呆指方不言身上的两种不同的身份,沈舟虚可以私人将方不言当成知己,热情招待。但是方不言若是以东岛岛王身份拜山,沈舟虚也只是天部之主,方不言便是敌非友。
“若我是东岛岛王,沈先生便不招待了吗?”
方不言不答反问,却也清楚的告诉了沈舟虚他的回答。
“岂敢。”
沈舟虚闻言眼神一黯,随即坚定起来,笑道:“请岛王入内一晤吧。”
他将方不言向西城内虚让一把,笑容可掬,宛如多年好友不见,再次相逢却从未生疏。
然而他身后六大劫奴却应声而动,分别攻向方不言四肢脖颈,不过看其攻击位置并非要害,只是想将方不言生擒。
这几人都是修炼黑天书的劫奴,乃是沈舟虚多年来精心选拔培养,各有神通,虽然没有炼神修为,在黑天书劫力加持下,也是仅在炼神之下,更有甚者堪堪比肩炼神高手。
沈舟虚这么多年来能压服西城其他各部,就是凭着这几张王牌。多年相处下来,双方已是心神契合,沈舟虚一个眼神,便知如何行事。
他们一动,倏然而至,别人未尝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方不言身前,伸手就要擒拿他周身要穴。
“放肆!”
叶梵一掌劈向其中一人,眼见再进一分就要劈中,可那一分之遥有如天壤之别,再难进近半分。叶梵定睛细看,手掌有银光闪动,却是一束蚕丝,连在沈舟虚手上。却是被沈舟虚以“天罗”锁住。
叶梵欲挣脱束缚,却听方不言道:“尝微听几不忘生;玄瞳鬼鼻无量足。沈先生座下果然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只是初次见面就这般亲近着实不妥,退开吧。”
大金刚神力自然而生,遍盈体表,众人已经锁拿住方不言周身要穴,本以为方不言已经翻不出花样,十拿九稳。却不料一股浑然大力自方不言周身而生,众人如遭电击,仓惶败退,唯有众人中唯一的女子,实力最高,见机最早,抽身而退,避开那股大力,复又揉身而上,瞳子里玄光一转,忽有一道白光绽出,森寒凛冽,不是刀兵,却胜似刀兵。
同时手中灼起一道热流,迎风显化,化为一条火龙也似的炽火匹练,向方不言烧过去。
“瞳中剑?火部神通?你是宁凝吧。”
方不言微微一笑,浑然未把这两道攻击放在心上,不闪不避,生生受了一剑,一挥衣袖,便有一道沛然不挡之力击向宁凝。
“不可。”
沈舟虚救援不急,口中惊呼,声音未绝,却见巨力陡化清风,一道柔和劲力只将宁凝推到沈舟虚身前。显然是方不言手下留情,却也展露对劲力把控出神入化的手段。
宁凝这才惊呼一声,却见那条炽火劲力围绕在方不言身前,对众人无声咆哮,宛若护法神龙,拱卫在方不言左右。
“周流火劲?你,你怎么会我火部神通?”
“非也,非也。”
挥手让火龙消散,方不言道:“这是我的自创绝学,与西城无关,此事稍后再说。诸位,这便是西城的待客之道吗?”
沙天河等人闻言面露难色,虽然认为突然偷袭不妥,但是此举是沈舟虚所为,不便训斥,只能纷纷看向沈舟虚。
其他人中仙碧仍是不停轻抚北落师门,北落师门自她手上丢失,这段时间自责不已,见到北落师门回来,一番心思全在北落师门上,哪里顾得上其他人。
虞照对于沈舟虚行事极为看不惯,不屑看他,却对方不言显露战意,欲与他一战。
仇石显然是不以为意,左飞卿则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高山,仿佛世上一切与他无关。
沈舟虚道:“你是东岛岛王,就是西城最大的敌人,沈某从未听闻对付敌人还有谈什么道义的?”
“说的好,那方某可要讨一点利息了。”
说罢,他微微一晃,身形左右分散,化出两叠幻影,一叠向东,一叠向西,有如金鹏展翅,环绕众人。那两叠幻影向内一收,合二为一,又向在场众劫奴扫来。
众人眼中,只觉方不言快如电闪,见他实形虚影,散聚无方,无辨真假,只能被动防守,一时间劲气纷飞。
然而方不言身法借鉴“龙遁”之妙,能以身法化解天下任何劲力。众人只觉自己的掌力劲气撞在空虚之处,而方不言身形若聚若散,莫知所出。
待众人再瞧时,却见幻象尽消,方不言又归于一,手中已经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男子眉间充满苦恼神气,似乎不解这么多人方不言为何单单抓他。
“尝微,秦知味?”
秦知味摇头道:“是,是我。”
方不言道:“听说你做的菜古今无双。”
秦知味道:“不错,我绰号‘尝微’,是因我的劫力聚在舌头,能分辨人世间最微妙的滋味。十年前,我就学全了天下的菜式,北至大漠,南至南洋,东至东瀛,西至大食,人间至味,无不尝遍,世上美食,无不通晓。”
“那好,你等无故对我出手,本来当场将尔等击杀也不为过,念在你等是受人指使,就饶尔等死罪。可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等会你就为我做几道菜吧。”
秦知味道:“这,这好办,可是我的菜是能杀人的。”
随即他又补充道:“我的菜没毒,但是真能杀人。”
生怕方不言不信,秦知味道:“罗浮山人知道吗,太行十虎知道吗,还、还有海南的残指头陀,粤南的死夫人,藏北的血手法王,四川娥眉的老淫翁……”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还、还有好多好多人,我都记不清啦。就看他们使劲吃呀吃的,突然眼睛翻白,肚子圆鼓鼓的,往上一挺,砰的一声,就破了……他们都是吃我的菜被撑死的。”
众人听得脸色发白,只因自古死法无数,撑死还是头一次听说。
方不言哈哈一笑,道:“我可不会吃撑,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秦知味道:“好,好,我给你做。”
方不言将他放开,道:“这个稍后再说。”
说罢,他环视众人,道:“这样吧,都说先礼后兵,今日方某反其道而行之,先兵后礼。先以东岛岛王身份与诸位打上一场,再谈其他,沈先生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