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范一路神色慌张地跑出了西院,在路过若干花圃,一片桃林,几架蔷薇,一条堆了太湖石假山的水榭后,在离后厨不远的樟木林中寻了个地方藏好卷轴,便匆忙窜回了后厨的耳房。
耳房内有几个布衣小厮少年在斗蛐蛐,彼此正吆喝着对方快些下注。
梁西范一进门,大家都抬头看他,顿时抱怨:“你小子去哪了?上个茅房是掉进去啦?怎地这么许久?我们都玩了好几圈了!”
“阿范,你在钱塘县衙的大牢是不是挨打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细瘦少年不怀好意地指指脑袋,“怎么今日有些不大寻常?”
梁西范白他一眼:“滚你的!腌赞东西!你脑子才坏了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大钱,“有钱就下,没钱就滚边上去,话那么多!”
大家一见梁西范掏钱,不由兴奋地越大嚷嚷得厉害:“怪不得去了这半天,原来是弄钱去了!”
“我们阿范就是爽气!来来,下注下注!得快些,要不一会儿范大娘子又要叫我们干活了!”
今日有一场夜宴,府上正忙得热火朝天,他们偷个空在此耍玩片刻。
梁西范笑嘻嘻地一脚踩在凳子上,满脸的爽快豪气,以掩饰心里的忧患慌乱。
他前日因为牵涉到顾回案被揪进了钱塘县署,还让一个丑了八怪的小子给狠狠吓唬了一通。
后来,他老娘急急忙忙在平章府托了刘管家,又送了几十两纹银才将他从县署大牢里给捞了出来。
其实他头上还顶了个疑似欺诈的罪名,不过毕竟平章府的名声煊赫,又不涉及杀人命案,再说他也非主犯,钱塘县署里的某些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了财物便将他给放了。
平章府的后厨对他而言,如同自家一般。今早他刚入了后厨,便有人悄悄寻他,许他重金去揽香楼拿件东西出来。
他以为也就是偷件物什,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事他也没少干,自然不在话下应承下来,何况还有沉甸甸一荷包银子。
岂料半路却遇到个婢女,居然还抢夺之下扯了他的面巾子,他慌了手脚才用石头砸了对方,连要取的什物也不敢再拿,只能捡了对方落下的卷轴逃了回来。
他自然知晓揽香楼里都是些珍奇玩意,好歹捡幅字画,到时把银子还给对方,就说干不了这活,他自己再去典卖了此画,也不算白担惊一场。
他如此暗暗宽慰自己。
只可惜,他想得太简单了!
约莫又过了两柱香的时辰,午休结束,小厮们都被吆喝着去干活计了。
梁西范靠亲娘吃饭,自不必辛苦劳作。耳房内徒留他一个人又鼓捣了片刻蛐蛐,很快便觉得无聊,瞅瞅与托付人见面的时间快到了,就收拾一下出了门。
东院东北角有处紫竹林,后面是西湖小筑堆柴薪木炭的柴房,平日除了厨房烧火工,很少有人光顾。柴房内柴薪堆得整齐,木炭乌泱泱地摞得半墙高。
梁西范找回卷轴,避人耳目,悄悄来到此处。
他坐在一堆柴薪上,闲来无事,就打开卷轴看了一眼,见是幅装帧精美的仕女图,心想这大概也能值几个钱,便欢喜地收好。
梁西范也不懂对方为何让他去偷那画屏,不过既事没办妥,他也有他的“职业道德”,还钱给对方,也不好怪罪于他,到底都是府上的,来日方长。
不过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那被砸的婢女,也不知是死是活,看这半晌也没个动静,想来要不无事,要不就是没人发现。
他反正打定主意不认,死活就说他不知道,没有证据,也无人能奈他何!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到朝着木窗的右肩一侧麻痹了一下,转瞬就发现自己半个身子似不能动弹了,他吓得想跳也跳不起来——
继而只见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细瘦人形若鬼魅般闪入他的眼帘,他害怕地往左侧一倒,连累了一堆柴薪从堆上滚落下来,砸得他一头一脸。
“梁西范,我们又见面了!”一道淡淡清润的声音传入梁西范的耳际。
梁西范正拼命从柴薪里挽救出自己,一听这声,心里“咯噔”一下,转念又觉得似有几分耳熟,待他钻出柴堆看清来人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舌头好不容易打了转,颤抖着叫道,“你是鬼吗?”
他面前站着的竟然是钱塘县署那个教他一瞬间出不了声、还吓唬他要将其舌头割掉的丑八怪小子!
赵重幻冷笑,一抬袖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梁西范就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梁西范又骇又惊地四下打量自己的身体,而适才左半身麻痹的感觉却很快就消失了。
“说吧,你去揽香楼偷那画屏作甚?”赵重幻也不跟他啰嗦,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的手段,别瞎说!”
梁西范哪里还敢瞎编,颤巍巍地站直,忙不迭道:“是这府上的一个小娘子让我去偷的!她给了我十两银子!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那银子还在我袖囊中。”
“你认识她吗?”赵重幻没动。
“是西院的曲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