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暗了不少。
瓶瓶罐罐一个不漏地看完,秦锋也累乏了。
但他不打算撤。总觉得事情不会简单。
打完一个长长的哈欠,定定地看着榻边的一壶茶水。
“里头的茶能喝吗?”他打赌,无冤无仇的,谁会下毒。
“随你的便。”
莫千千的眼神淡漠,语气也很凉。
秦锋依旧不放心,朝着门外守着的一个便衣喊:
“把贝贝弄来,让它闻闻。”
伸手就把茶壶里的水泼了一点在地上。狼犬像请神一样地被送到仓库。
他颇不耐烦地点了根香烟放进嘴里。拍了拍狼犬的脑袋,希望它能好好卖力。
贝贝被雪球戏弄怕了。闻到了一丝丝冤家留下的气味,就有些想打退堂鼓。
然而一看到主人眼里的期待,知道跑不掉。只能小心谨慎地嗅着地板上的水渍。
“汪!”
它把散发着芬芳的茶水蘸在爪子上,讨好地望向主人。
这狗的鼻子很灵,一般的毒药,轻易能识别。
秦锋观察了一会狗爪,既不发黑,也不红肿。
那茶水很快就从高举的壶身中倾倒入了嘴,一滴不剩。
一壶茶壶喝光,他的肠胃舒坦。心情好转,就有了兴致和仓库的主人聊几句。
“古董生意赚得多,也不愿意花钱安个电灯?万一油灯打翻,这么多贵重的古籍,字画和瓷器都完蛋。”
莫千千双手按在琵琶上。眼睛看着墙上的一幅唐代游园图。
“这灯落地就熄灭。咸吃萝卜淡操心。”
秦锋听到讽刺,也不恼。一脸好奇地问:
“你家的灯油灯芯很特别吗?”
“不知道,它们又没生嘴巴。”
莫千千不卑不亢,摆了一个白色的瓷罐子在他面前。
“倒是你抽烟,很容易把我家仓库烧了。整个京城,没几个人赔得起。”
“哦,不抽就是了。”秦锋尴尬地把吸了两口的烟拔了,掐灭在罐子里。
这么一大屋子的古董,少说也值数百万的银元。按照每月的薪水来算,确实没有惹祸的底气。
然而,她的话忽地提醒了他。做大的古董买卖,定有人在背后撑腰。
那么,莫家的靠山是谁?
“你父亲去哪儿了?”
“办事去了。”
“和谁办事?”
“不知道。”
“......”
不知不觉耗了近两个小时。
从莫千千散漫的谈话中,秦锋淘不到任何可疑之处。还被她时不时地呛一下,或讽刺一番。
再问下去,天亮了恐怕也不会有结果。趁不算晚,回局里查查底细......
“我们今天就查到这儿,后会有期。”
他假装客气地伸出手来,冷不丁地被一把扇子重重地敲到了骨节。
“哎哟!”
“男女授受不亲。请长官自重。我还没嫁人,不想坏了名声。”
她的表情严肃,说得也在理。秦锋不悦地揉了揉手指,带着狼犬和便衣们出了院子。
等这一行人马都走远了,仓库里才重新有了轻微的响动。
“他们都滚了。”
地板上打开的一个方洞。启澜先上去,环视一周没有危险了,才握住林觅的手,把她拖上来。
隔着一层厚木板,他和林觅能清楚地听到秦锋和莫千千的每一句话。难怪她会再三叮嘱不要出声。
启澜先站直,弯腰鞠躬,“谢谢莫小姐慷慨相助。”
一本正经,态度恭敬。
林觅忍俊不禁,小声在他耳边说:
“人家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不用行大礼--”
“她是......长辈,证人。至少,对我来说是。”
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好在雪球从柜门里钻出来,蹦蹦跳跳,吸引了林觅的注意力。她没有听得很清,自然也没往心里去。
莫千千微微一笑,斜靠着琵琶,在榻上随意地翻看一本簿子。
单看容颜,不过十七岁上下。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没有半分少女天然的稚气,处处透着从容淡定。
“这里就一间房。待会放了帘子,你们睡东边,我睡西边。”
启澜的嘴角抽了抽:隔了帘子,又不是起了围墙。谁敢在陌生环境里闭眼睛?
林觅倒是呵呵一乐,拽住他的衣袖往东边走。
“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
“唰!”莫千千抬手扯了一下梁上的拉绳,一道细密的竹帘从头顶降落。
这竹帘厚度足足有两寸,中间夹了一层硬缎。不透灯光,也不透风。
一间屋子瞬间被切成了东西两截。
西边有灯,不知灭没灭。东边没灯,全是黑的。
林觅合衣躺在地板上,不安分地翻来翻去。摸到启澜的手,牢牢地抓着,心里才踏实了。
仓库没有窗户,却并不憋闷。
甚至,有微微的风在流动,鼻尖也能嗅到好闻的清淡香气。
她盖着启澜的外衣入了梦,呼吸匀称,嘴边露出浅浅的笑容。
启澜也仿佛置身在一片开阔的星空下,享受着黑夜带来的漫长宁静。
他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合上眼睛的。
只是到了后半夜,四周有些寒冷。外衣给林觅做被子,他就被冻醒了。
额头碰到冰冷的墙壁,恍恍惚惚地坐了起来。
此时,帘子忽地往上移动,速度很慢,慢到没有之前的声响。
移到离地面有三尺左右,西边的灯光如流水般地泻了进来。
他惊讶,这灯是要点一宿?难道主人有不熄灯休息的习惯?
正纳闷,对面传来翻动纸张的“沙沙”响动。证实了他的猜测:
莫千千果然是打算通宵不睡了。
可是,即使通宵是她的习惯,但擅自把保护别人隐私的帘子拉上去一米来高,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帘子是坏了吗?”
启澜压着火气,抓住帘子往下扯。扯了好几次,纹丝不动。显然有机关控制。
“没坏,有话刚想起来要问你。”
借着灯光,他替林觅把掉落的“被子”重新盖好。整个身子朝西边挪了挪。
“可不可以出去再问。觅儿睡了,我怕打扰她。”
“你也太体贴了吧?外边冷死了,就在房里谈。我保证她听不到。”
莫千千手指一动,把翻了大半的簿子从帘子底下传到他的眼前。
粗看去,尽是一条条记载的交易,每一条都有红红的小印章。
“很抱歉,真的一点也看不懂。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不是来请教怎么看账目,”莫千千压低了声音,“我是问你,是否见过最后一个印章上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