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全靠机缘,还掺和一些共同利益。
陆士彬最初都在试探对方的深浅,句句话都暗藏了心机。渐渐地,他从启澜的坦诚态度里找到了一丝让自己安心的东西,戒备心也不似之前的重。
虽说要除掉一个老谋深算的人困难极大,有了一个帮手,总好过单打独斗。
更何况人家愿意把杀了人的事也瞒住,算得上有诚意了。
启澜看了看手表,打算走了。临行前不忘和这位合作对象再多问几句:
“明天要不要约个地方碰头?再小心谨慎,请帖总不大可能磨蹭到后天上午发,不然各方的宾客中午到得齐吗?”
“最好是晚上,”陆士彬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晚上才能得到比较准的消息。明晚十点,你我在文墨路林宅后边碰面。不要带任何人,小心被跟踪。”
林宅?!
偌大的城里,碰头的地方一抓一大把,为何对方偏偏要选择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来见面?
或许是他没有立刻接话,让对方误以为是不肯了。
“林宅相对安全,我这边的人近两个多月查了好多遍,什么都没搜到,都很少去了。”
“行,你定。”
陆士彬把死去的申先生拖到了车上。方向盘被打歪了,试了试还勉强可以开。
启澜告辞完,对方的车就摇摇晃晃地发动,两人各走一条相反的道。
上午没有太阳。离中午尚早,街上的人并不多。
一些勤快的小商小贩出摊了。焦圈,豆汁,豆浆,油条,烧饼,面条,摆得满满当当。
“来两根油条,包严实一点。”
早餐到了手,启澜也饿了,沿着小街一路吃,半路上一拐弯,闻到一股消毒水的气味。
抬头一看,眼前竟然是医院的后门。
更惊奇的是,这门不知是谁有意没关,就连流浪的猫狗也毫不费力地进来了。
他左右瞅了瞅,附近好像没有可疑之人。
偌大的楼,除了一些病房门口偶尔闪过一些人影,就只有打扫卫生的老头拎着一桶热水,跪在楼梯边一级级擦拭那些被鞋底踩踏得有些掉漆的木板。
从后门一进来,就看到了护士值班室。有几个下了夜班,边走边整理帽子和发辫。
听到有响声,她们忽地停了下来,四处张望。启澜赶紧往地上一趴,藏到了栏杆底下。
正好一只黑猫拖着尾巴迅速跑过。把她们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吓我一跳,原来是个猫。还以为是进了贼。”
“是贼也不怕,刘警长一早就醒了,精神好得不得了。他在可比那个整天躺床上无所事事的主管事多了。”
老狐狸醒了?!
启澜竖着耳朵,确信没听错。小美说过换了药剂,居然天一亮就立竿见影了。
挨了他砸下去的一下大的,刘警长住院也快半个月了。
秦锋之前暗地里和董院长说好,尽量让病人每天睡着,能拖一个月就再好不过了。
未曾想过中途会出岔子。
窗外还未有太阳光照进来。一间宽敞朝南的病房,收拾得十分干净。
床上的男青年腿上盖着一条上好质地的羊毛毯子,双手垫着头,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灯。
吱呀一下,门开了,两个护士照例按照他的口味,送上了西式的面包和咖啡。
她们把窗帘和被褥都收拾妥当,在桌上摆好了当天需要服用的治疗的药物和调养身体的补品。
“再给我拿三份今日的报纸。”
秦锋的声音懒懒的,接了一杯温度尚可的咖啡慢慢喝。
“今天的报纸还没到,请您稍等一会。”
话音刚落,门口就多了一个身影。
“什么时候医院的病房都变成安乐窝了?吃的喝的样样好,难怪秦公子也不想出院。”
听到熟悉的声音,床上半坐的人手抖了一下,喝下去的一口咖啡连同嚼着的面包一起梗在了喉咙里。
若不是他片刻之前把杯子放了,这奶白色毯子上洒的咖啡就能花一大片了。
“刘前辈......”秦锋呛了几下,双颊憋得通红,“你......早......”
“哎,不早不早,”刘警长靠着门,一手只拄着拐棍,另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一块怀表,“九点了。”
躺时间太久,缺乏运动。他原本精瘦的脸显得浮肿,好像贴了几层橡胶。
一双精明的眼睛难掩笑意。真不知道是来探望的,还是来找不痛快的。
“你不用急着出院,我不也住这里么?一起住院休息也挺好的。”
“秦公子,你当了队长后一直身先士卒,为了调查赵厨师的凶杀案还在街头受伤了,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夸你的。”
老狐狸冲他竖起大拇指一顿夸,秦锋不得不带着一副尴尬的假笑从床上站起来。
心里忍不住嘀咕: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老狐狸提前清醒,坏了计划。
刘警长上一秒把怀表放进制服口袋,下一秒就摸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来。
“叮当!叮当!”
一根绳子吊着的铃铛在秦锋眼前来回地晃,吵得他耳膜鼓胀欲裂。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就笑得一脸灿烂:
“这是送医院的时候队里的人从你脖子上取下的,真是个新鲜玩意。好看,太合适了。”
铃铛?!
他一把夺过,紧紧攥着,看了个仔细。
秦锋忽地打了一个激灵,什么都记起来了。
这铃铛上有细致的花纹。那一夜在巷子里,他把小美做人质,和一个疑似顾启澜的小子对峙,竟然会败下阵来......
刘警长嘿嘿一笑,故意气他似的,又把一张纸递上。
“趁早,一起办理出院,不要耽搁了。”
“是上头有任务派下来了?”
“差不多,”刘警长催着他快往门口走,“警察局不是打发时间的大澡堂子,带枪的是要干实事的。”
“有什么事就快说,别卖关子。”
“全城已经开始秘密搜捕那个姓章的小子。只有抓了他,秘密处决掉,上头才会满意!”
秦锋的脚步顿时僵住。这任务来得太快,也太过于残忍。
他有些担心,在有限的时间里,还来得及去找到救过自己性命的章医生,帮助对方逃出城去吗?
此时,窗外的一盆花已经悄悄地挪了位置。
启澜从窗台下轻轻地猫着腰迅速地离开,带着偷听到的一个秘密,匆匆消失在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