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在房里,我去瞧一眼。”
启澜一把按住了陈醒的胳膊,“我去吧。万一有情况,就带你妈和觅儿从后院墙边的小门跑!”
他一步步地走向被捶得啪啪作响的门,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奇怪的是,双手一碰到门闩,敲门的拳头就不再闹出动静。
周围一下沉寂了不少。
“滴答!”
一小串血水落在墙皮上。
浓浓的血腥味沿着墙头散来。
紧接着,掉落下两个布包着的东西,血水渗透出来,流了一地。
“谁?!”
“哈哈,”墙头那边传来北原爽朗的笑声,“刚替你解决了个大麻烦。可否换一顿早饭?”
不等启澜回应,东洋武士就自己翻墙过来,抬起穿木屐的脚,把地上的两个布包当球踢得转圈圈。
北原认真地用剑挑起一个布包,提到他的面前来,让少年看个清楚。
“这里边是......人头?”
“有两个人拿了枪要闯进你的院子,被我发现了,直接杀头。”
“万一有同伙在,岂不引火烧身?”
“没事,我去处理,你只管去灶里挖两桶柴灰来。”
北原镇定地搬走了两具无头的躯干,丢到了上一回抛尸的臭水沟里。
没多久就回来了,动作娴熟地拿柴灰撒在有血的地面上,再用扫帚刮了几下,就很难看出异样了。
启澜暗自惊讶:只有干得久的,才会在毁尸灭迹上做得如此得心应手。
刀和枪他不要,让少年随便处理。
至于两颗人头,东洋人执意要留着,他追问了几遍,对方只是故作玄虚地笑笑。
少年开始套他的话:
“难道你打算拿他们的头下酒?”
“恶心。我下酒只吃花生米和猪肘子,这两个脏东西是留着做证据的。”
北原说完,亲自找来一只空着的木桶,在里面装了很多的水,把灶上的盐罐都倒空了。
他把“战利品”丢进去,盖上一块大石板,埋在了茅房旁边。
少年把昨夜厨房里未动的食物装了一大碗,包好,送到他的手边。
“我今日还有急事,告辞,谢谢你的招待。”
北原走了,走得很急,从他的腰间掉了一块黑色的牌子,都不曾觉察。
待他消失不见,启澜才挪开一直踩在牌子上的脚,将它捡起来吹了吹灰。
这牌子是用骨头制成的,很硬实。
四个角都磨圆了,用的年头很长。
它并未刻着字,只有一个三角符号,与先前启澜见过的子弹上的三角图案一模一样。
“东洋人参加过的秘密基地,果然和那帮神秘的人有关。”
少年收好了牌子,刚转身,门又响了。
这次的敲门声小得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屋里有人吗?”
门闩拔了。
外头的人一进来,启澜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不但红红的,还肿了,一看就知道没睡好。
“小澜,石妈说小美昨晚和小陈兄弟出了门,他们可曾回来?”
“都在呢,放心吧。”
章文轩跟在他身后,径直走到小美休息的屋子前,望着窗户发呆。
“她醒了你就进去聊聊吧?”
“别告诉她我来过。下午就坐火车离开这里,还是回老家去......”
少年听不得这种逃避的话。
他的拳头握紧了,眼里有怒火:
“文轩兄,小美姐对你如何,我们都心里有数。如今你回去了,她若是见不着你,肯定会病情加重,你失去了悦娴姐,还要再失去她吗?”
“小澜,石妈今早哭着求我,要我离开京城,因为.......”
他忽地眼泪直流,扭过脸去,声音也颤抖起来:
“外头有传言说我为了报复唐老板,在他家行了凶,还打伤了刘警长.......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添乱........”
“不,”启澜望着他的眼睛,握紧了他的手,“我们一起留在这里,才能不断地接近真相,还你和所有含冤的人一个清白。”
躺在床上的小美抬头看着窗户纸上映着的两个影子,慢慢地爬了起来。
倚靠窗边,贴着耳朵,不声不响地听他们说话。
门开的瞬间,启澜的眼里没有一丝惊讶,他猜到屋里的人会出来。
章文轩的心里波澜起伏。
双脚却僵在了原地,一步也不挪。
小美朝着他走来,每一步都走在了心坎上。
她主动拥抱了他,贴紧了心口,久别重逢,恍如隔世。
“好久不见。”
理智令他将双手牢牢地贴在身侧,生怕它们会失控。
短暂地拥抱完,她善解人意地放开了他。
“小澜,我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吧。说完我就要回家了。”
启澜被她喊到一旁,很是困惑,想问,却见她在轻轻地摇着头。
小美的声音忽地变得很小,“我相信文轩是被算计了,城里坏人太多,你帮忙带他远走高飞吧。”
“我们今天就打算搬走,他可以与我们一道出城。”
“小美姐,你干脆也一起走好不好?”
少年看见她弯弯的嘴角有了一丝笑容,可是泪水无声地顺着睫毛流下。
“我不走。我就在城里,等坏人都罪有应得,等你们平安地回来。”
她轻轻地擦了擦泪水,叮嘱他一定要把章文轩带走,别的一切都不用管。
“行,我会常来看望你的。”
小美点了点头,结束了短暂的谈话。
“你现在就回去?我送你吧。”
章文轩以为她是怕石妈担心,赶着回家,就跟了过去。
“我自己叫个车回去,不想有人送。”
她心一硬,拒了他的好意,独自出了门。
黄包车跑了起来,一路摇摇晃晃,她全心都在琢磨着一场即将到来的交易。
“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法子能够保护文轩了.......”
大街上,李记裁缝铺生意依旧兴隆。
伙计们仗着主子财大气粗,不断地扩大门面,一口气吞掉了路边的好几家铺子。
小美看了一眼曾经章文轩给她买花的店。不知何时悄然给摘了牌子,改成了陈列布料的地方,轻声叹了一口气。
伙计们有说有笑地站在门口迎客,好不热闹。
清早一开门,就有人涌进去,还不还价。白花花的大洋,谁见了都眉开眼笑。
小金从店里出来好一会了,双手拎着一藤条箱子,装了满满当当的衣服。她换了一身男式洋装,戴着大帽子,消失在了车水马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