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二层楼板全榻了,那些人都给打得哭爹喊娘。你当时看见了吗?”
启澜费劲地摇着头,手掌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小腿的伤口。
陈醒好奇地凑上去,只见裤腿处渗出的血水都混合了紫色和黑色,连忙摸了一条挂在墙上的毛巾过来擦。
少年闭上眼睛,拧紧眉毛,豆大的汗珠簌簌地沿着脸颊滚落到被褥上。
看启澜一脸痛苦,陈醒也跟着难受,在一旁安慰着,给他打气:
“小澜最勇敢,不怕那点皮肉之苦。我数了数,一共有六块很粗的板子打在了你身上,居然没有添别的伤,要换了别人,没准就伤胳膊断腿了。”
“陈兄,我想喝点水......辛苦你去厨房烧一壶。”
“客气啥,我反正也考完了,就围着你转,端茶倒水做饭做菜.......要想念林觅小姐了,我明儿就能跑腿去传话,让她来陪你,嘿嘿。”
“千万不要,觅儿要照顾生病的父亲,很累,我这样子会让她担心的。”
陈醒有意逗他,“喜欢你的姑娘不少,就换个有空的妹妹过来吧--”
被揶揄得脸有些发红的那个人急了,一股脑地抽出腰后边的枕头掷了过去,不偏不倚打在他屁股上。
“啊,中弹了!”
陈醒夸张地跳了一下,看着启澜在床头满头大汗的窘迫样,笑得前俯后仰。
枕头在地上滚了几滚,躺平了。不料枕套开口处却露出了半截子的东西,亮闪闪的。
“呃,那是什么?”
“哎呀,露馅了!”
“枕套里悄悄藏了好宝贝?还怕见光啊?”
启澜方才被他取笑了一番,正愁没地方宣泄,此时却揪住了一个“小辫子”,岂肯撒手。
瞅着陈醒红到脖子的脸,坦坦荡荡地把手一摊,“拿来给兄弟我看一眼行吗?”
“哎,若知道迟早要被瞧见,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你呢。”
他倒是也不支支吾吾,弯下腰去抱起沾了灰尘的枕头,顺手将枕套里的宝贝摸了出来。
借着屋内的蜡烛,还有床前的一摊月光,启澜看清了:是一只小巧别致的银瓶子,镌刻着一圈圈对称的花纹。
“叮叮!当当!”
陈醒将银瓶子在床沿上磕了几下,一咬牙用力拧开盖子,
“瞧,就是一装药的,白芷妹妹还整得这么隆重哪。”
他麻利地倒出一颗药香四溢的丸子,不由分说塞到还在发愣的启澜嘴里,
“再难吃也得吃了,才对得起人家的一片好心!”
药丸子入口即化。
药的味道不苦,冰凉中带有一丝甘甜。
整颗药丸慢慢地咽下去,他的疼痛终于真正地平息下去了。
“陈兄,这是白家医馆的药吧?”
陈醒叹了口气,把银瓶子小心地收好,放在柜子里。
“你稍微动点脑子就能猜到是谁给的,懒虫。”
陈醒嘀咕了一句,忽然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
片刻沉默过去,他又开口了,声音却夹着一丝淡淡的伤感。
“白丫头那晚看见了你俩手牵手,转身就悄悄地低了头,眼泪都要落了,强忍着不哭,看得我心都疼了。”
“她悄悄来厨房找我,说你肯定不会要,怕林小姐难堪。万一受伤中毒又能救急,求我一定要藏好了保密,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白芷那丫头,哎,看见了她我就想起自己那五岁夭折的小妹妹了。若是她当年不被肺炎夺取生命,算算年纪,两人应该差不多大。一开口求我,我哪里能不答应呢?”
“我当时想,你也许用不着,万一我自己需要呢?我爹常说做人总要有些忧患意识,留个退路总没错。”
退路?
启澜的脑海里第一次闪现出这两个字。
他从未想过要给自己留所谓的退路,凡事一旦认准了就会一条道走到黑。无论是个人感情还是前程大事。
经好兄弟看似随意的一点拨,他忽然就有些不安,揪住被子往头上一盖,遮挡住自己神色紧张的脸。
这药不是一般的药,想必十分贵重,单单装药的瓶子就用了上好的雪花银。
陈醒是一番好意,甭管有没有一点点小私心,擅自收了白芷的重礼,欠下一份沉甸甸的人情。
也许意味着他和白家的联系在往后只增不减,甚至可能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情来.....
启澜越想越头疼,只得翻了个身,面壁思过。
“白芷那丫头,哎,看见了她我就想起自己那五岁夭折的小妹妹了。若是她当年不被肺炎夺取生命,算算年纪,两人应该差不多大。”
身子底下的床板摇了摇,窸窸窣窣的响声不断。
无奈只好把被子扯了,探出头敲个究竟。
方才和他开玩笑的同伴,此时如同要抓耗子的大猫,一声不吭地在床脚往外拖着什么东西。
“陈兄,你是在床底下藏了别的宝贝么?”
“哎,这是悦娴姐上回送的酒,她说让我收着等你考完再喝。受了重伤的人耳朵竟然比狗还灵敏,我都轻手轻脚的贴着地,还是被你听见了。”
话音刚落,他有继续忙乎。
两人的屋里又“哐当哐当”地热闹起来。
这连续不断的玻璃瓶碰撞声,煞是好听。
那一纸箱子让陈醒心心念念了许多日子的啤酒,在床下静静地待了近一个月之后,终于重见了天日。
启澜斜靠着床头,眼前浮现出悦娴的笑脸,定睛一瞧,又消失不见了。
“悦娴姐如果还在,文轩兄也就不会这么伤心憔悴了......”
当前四面受敌,处境艰难,谁和他走近,谁倒霉。
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给他带来温暖和欢乐的人,都不能继续被卷入这场深不见底的风波.....
陈醒没有看出他的情绪变化。这天气,晚来适合饮酒。
利索地拉开抽屉,摸出剪刀,三两下把纸箱子上的绳子结绞断。
紧接着,两个杯子摆上了桌。
“通!”盖子也拔去了。
“小澜,我们今晚喝一点,马上也要过年了。”
床上的那个人忽然间挣扎着下来,眼眶红红的,似乎已经哭过了一轮。
“陈兄,今晚的事是我惹的,对不起!”
“我看着这酒就想起悦娴姐,你们都不要随我趟这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