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出来的一圈深深的脚印,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雪中小路。沿着这个方向,启澜忍着心中的煎熬不停地往前跑。
这是他有生以来跑得最拼命的一次。一路上脚下的积雪飞溅,呼出的白气也把前额的刘海给打湿了。四周全是冰冷的空气,他浑身都给汗水浸透了。
“我必须还要再快一点,晚一步就可能来不及了!”少年在坚强意志力的支撑下一口气跑到了现场。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侧翻的马车。车轮缺了,碎了,车轴断了。厚厚的帘子被撕烂,大大小小的血迹已经干涸。
启澜绕过马车时,听见了附近突兀地响起一个怪异的曲调。这是吹奏笛子时的破音,像是有人在故意为之。
接下来,又隐约听到了叫骂声。随着他一步步地靠近,小金的背影就清晰地出现在了视野中。她的双手给反绑着,跪在雪地里。有一个女人正咬牙切齿地扇她的耳光。
那女人的半边脸颊有一道划痕,双眼放出阴狠的光,腰间插着一根做工考究的笛子。笛子上挂了一串白色骷髅坠子。
启澜正要上前去阻止,走了十来米,又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启江昏迷着倒在路边,头破血流,脖子上还挂着绳子套。一个穿黑衣的年轻女人,扎了高高的发髻,手握绳子,控制着人质。
他很快就看清了:论功夫,两人未必占上风。但她们手里有身受重伤的启江,那是小金的软肋。
“先救二哥,才能帮到金姑娘!”
启澜如一匹小豹子从雪地上掠过,飞快地爬上被马车撞过的那棵粗壮的树。在繁密的树枝的掩护下,他握住手枪,利索地将子弹上膛。
只有最后两发子弹了。他谨慎地瞄准着,寻找最佳的射击角度,紧张得差点从树上跌下来。
片刻之后,枪响了。一颗带着少年怒火的子弹擦着树梢,风一般地扑向地面的目标。挑衅小金的那个黑衣人应声倒下。心脏处中弹,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凤儿!”
兰珠见徒弟中枪身亡,循着枪响的方向一眼就望见了树上的少年。她双眼几乎要喷火,冲到树下腾空一跳,稳稳地踩在了树桠处。
她从袖子里放出一串暗器:“敢杀我徒弟,看我不撕烂你!”
启澜攀着树枝,艰难地左右躲闪。数根铁钉擦着他的衣裤飞过,十分惊险。忽然他蹲了下来,用一只手捂着肚子,好像是受了伤。
兰珠趁势凭轻功翻到少年面前,明目张胆要夺他手里的枪。不料少年在她靠近之时忽然从裤兜里拔出匕首对准她的胳膊用力一刺,从树上一跃而下。
兰珠惨叫着从树上跌落。她挣扎着爬起来,狼狈地捂住中刀的胳膊,哀嚎着半跪在雪地上。浸透衣袖的血把雪地染红了一大片。
她发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少年的脸竟然如此酷似顾公馆里生活过的二太太!眼前的这个人难道是她的主子恨得咬牙切齿的小崽子么?
可是,兰珠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小崽子分明是年初就给三太太叫人迷晕丢到郊外去喂野兽了,怎么就会活着给启泯从树林里找回来了?
还有,她分明记得半年前那个小男孩怯怯地回家的样子。傻傻呆呆,个子也比面前的人矮了一大截。丫鬟们给他洗澡,泼水耍着他玩。她还带头拿水瓢舀了水给他冲满身的香皂泡泡。
“好男不和女斗!”
“你太过分了!居然暗算我二哥!”
“澜少爷......您是人还是鬼?”
“我当然是人。”
启澜一步步朝着她走过去。兰珠看见了他在日光下移动的影子。更加害怕了。活人长个头不比农民种菜,园丁养花,哪有短时间能长成翩翩少年的?
她忐忑地双腿都跪了下来,朝他一个劲磕头:“饶命啊!一直是三太太要取你的性命,我可没半点坏心思呀。”
“二太太是格格出身,我是纯粹的正黄旗。请看在您母亲的面子上,放我走吧。”
“我母亲是顾公馆里最好的人,从不亏待过任何人。她的下落,你可知道?”
兰珠摇了摇头:“我一个丫鬟而已。三太太自己查找了多年都没有结果呢。”
小金看她不说实话,冷笑道:“再给一刀,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少年把匕首重新抽了出来。兰珠慌了,把衣服统统撕开,歇斯底里地喊:“有种你就朝着这里刺进去!”
启澜不得不转过身去。第一次碰上敌人是女的,还擅长撒泼和耍赖。
兰珠在他犹豫的那一点时间里,不甘心地伸手想去卡住离她最近的小金的脖子。这是她伺机逃命的一个大筹码。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少年眼疾手快,再发出最后一弹,“呯!”的一声,利落地解决了最后一个威胁。
他收了没有子弹的枪,攥紧匕首,用力割开小金身上的绳子。她望着脚下的一堆断绳索和头顶上的太阳,恍如隔世地站了起来。
启澜把启江脖子上的绳套给解了。头上的伤口敷药后止住血了。他抱着启江的肩膀坐在雪地里,感激地对她说:“金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二哥。”
小金揉着酸痛的手腕,莞尔一笑:“这次其实是你救了我们两个。项链送你吧。”
两人说话之间,启江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他醒了。小金看着他,心里甚是欣慰。
他完全没听到兰珠脱口而出的那一堆难堪的话。启澜是后来才匆匆赶到,自然也没听见。过去在杀手团的日子太不堪回首,赶紧忘了去迎接新生活。
启澜想背启江,无奈做兄长的太固执,坚持要自己走。小金在雪地上找了一处深坑,把兰珠和凤儿的尸体都拖了进去,就着白雪掩埋。
“金姑娘对你真好。”启澜悄悄地对启江说,“她是不是喜欢你呀?”
启江并非草木。他懂得小金对自己的感情是真挚的。两人之间也有过命的交情。只是朱涓涓先占据了他的心,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他叹了一口气。内心一片迷茫。“三弟,我累了,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启江不知道车夫是否顺利地把母亲送到了。只有亲眼看见了大太太,他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