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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命迎他回来的属下都快疯了,“主人,我们返程的书信已呈报皇庭,眼下离开,恐有欺君之罪。”

南里泽轻蔑一笑,“欺君?好,那就做得彻底一些。”

南里泽的车马刚准备掉头,就见一队铁骑沿着官道直驱而来。

为首的正是常年跟在自己父亲身边的副官相维。

他们围住马车之后,相维落马对着南里泽的车厢行礼,“小王爷,属下奉王爷密令来此接应。”

车厢门打开了,南里泽脸上虽挂着笑意,但眼底里却有一些不快,他本来已经打算折返了,现在要应付不仅是皇帝,

还有自己的亲爹。

看来老天爷是非要留他在燕歌了。

也罢,他轻叹了一口气,命车夫重新上路。

虽然眼下他人不能去玉穹,可他安插在玉穹的眼线,依然能够传递消息。既然走不到她身边,也只能先详细打探一下

她现在近况如何,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轻轻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一向做事都是谨而慎之的他,却一再为她破例,毫无计划,毫无章

法,想到她,就什么都乱了似的。

***

浮离谷中,落雪了。

积雪皑皑,与山中苍翠构成别样的风景。

唐浮靠在炎千释怀里,望着这景色,轻轻笑了,“你说,明年夏天我们的孩子出世之时,我们还在不在这里?”

炎千释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你喜欢此处,我们就一直待在这儿。”

唐浮笑意更浓了,半开玩笑地说着,“好是好,但我怕师父师娘嫌我们打扰他们清静,要赶我们走呢。”

炎千释温柔的表情忽然凝住了,几近怜惜地望着她,“月儿,你不记得了吗?你师父师娘,已经不在了。”

唐浮的笑也被冻住了,她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可依然闪现过一些画面。

炎千释继续说着,“你不记得了吗?我也不在了。”

说完,他的身影便化作碎片,分解成无数尘埃,真的消散不见了。

唐浮从梦里哭着醒来,突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惊得她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门外守夜的小青跟木槿,听到声响,赶紧推门进来。

这动静,很快惊醒了整个山庄的人。

木平过来替唐浮诊脉,是因她大悲情绪,动了胎气。众人沉默了,也不知如何劝她。木平借口出去煎药,先退了出

去。丫头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知趣地退了出去,留了凤冉一人陪在床边。

凤冉轻轻扶着唐浮重新躺了下来,柔声说道,“我就在附近,你需要时,会立刻过来。”

虽然他很想陪在她身边,但毕竟男女有别,他不可能整夜一直待在她的房中,待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唐浮一把

抓住他的手腕。

“你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唐浮的手冰凉得好似一点温度都没有。

凤冉坐到床边,将她的手掌握在手心里,“才过去两个月,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找,只是眼下还没找到而已。”

“但是你现在完全没有灵力了,是吗?”唐浮反问道。她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凤冉的灵力是跟他体内的妖魄息息相

关,若是炎千释本体消亡,妖魄自然也会大衰。

凤冉一时语塞,他本来想了很多劝解的话,但现在都说不出口。

他知道不该再给她虚假的希望,不再期许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让她等一个也许真的已经不在了的人回来。虽然

炎千释的真身有妖族的能力,但他毕竟还有一半凡人的血统,毒瘴对于他来说,是否是一个无法承受的劫难,谁也不知

道。

找不到他的尸身,到底是他化作尸水,连尸骨都无存,还是大难不死,去了别处。

凤冉不想轻易下结论。

许久,他只能深情望着她,认真而坚定地说道,“你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会照顾你,还有你的孩子。如果你愿意,

我会一直陪着你……”说着,他顿了顿,才补充道,“陪你等他回来。”

有时候他在想,若那时与尹子虚同归于尽的人是他,也许这局面会更好一些。

只可惜当时他确实是想纵身一跃下去救人,但面对尹子虚,他并无十足把握,才犹疑了半分,让炎千释领了先。

可看到如今唐浮的样子,他真的很希望掉下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炎千释。

只要她快乐,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可是她现在这样,如何快乐得起来。

这一夜,凤冉在唐浮门前站了一晚。天亮时,他照例入宫,听刑部新上任的尚书郭森年说这几日近郊出了好几起命

案,皆是女尸,而且是被人活生生挖眼之后再抛尸荒野。

凤冉胸口一闷,皱起了眉头。

前几日他刚从木平那里得知了有换眼之术可以帮唐浮重见光明,进宫跟御无涯汇报了此事,是想让他广发消息,是寻

找女子死囚犯,或着将死却无眼疾之女。

当时御无涯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最后出的是重金悬赏,一对活人眼珠。

这重赏一出,便让许多歹人打起了生财的主意。多少无辜女子受难。

“皇上怎么说?”凤冉问郭森年道。

郭森年叹了口气,“皇上只交代了照章查案,并无其它说法。”

自从君山一战之后,炎千释生死未卜,御无涯对炎千释存了一份愧疚,于是便想把这愧疚补到唐浮身上,而且还有些

用力过猛。

若是以前的御无涯,决计不会答应做这样的事。

自然这是最快募到合适眼珠的方法,但来历不明,血淋淋的眼珠,就算真的合适,若叫唐浮自己知道了,她也不会心

安。

凤冉越过郭森年,径自去向御书房,他要跟御无涯当面再说上一说。

郭森年几步追上,拦住了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去说了。

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再当面去说,不是伸手打皇上的脸吗?御无涯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端王了,他如今是万人之上的

皇上,天下至尊,玉穹之主。

君臣之别,有如天堑鸿沟,他们做臣子的,只有低着头领受,而不是不顾圣上颜面地反驳。

更何况,这当中缘由,还颇为复杂。

凤冉郁闷地退了回来。

他回到山庄时,木平那里果然收到了一个木箱,里面装的是冰块,冰块中间又放着几个匣子,匣子里再盛着玉瓷盏,

里面便装的是一双眼珠。

这里便有三对,也就是说三条性命。

木平见凤冉回来了,还未开口,就听凤冉问了一句,“是宫里送来的?”

木平点了点头,神情复杂地解释着,“已经检查过了,这三双眼珠都不合适,这双太老,原主人大约在六十岁左右,

那这两双又太小,还未长成,原主人都不过十岁。”

凤冉听闻,更是有些心痛。他很想进宫,让御无涯把那悬赏撤了,但如果撤了,也许按他的办法,三年五载都不一定

能找到合适的眼睛来做这换眼之术。

“凤冉!”唐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凤冉跟木平都惊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从房里出来了,而且还似乎听到了些什么。

凤冉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却听她说道,“带我入宫,我要见御无涯,你们不必为我做这些事。能不能看

见,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不要因为我,而害了无辜性命。”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又回到以前那个处事不惊,自信有余的唐浮。

凤冉望着她,几分欣慰地笑了,用力点头道:“好!”

在入宫的马车上,凤冉还是有些好奇,她平时连小院都不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唐浮才说了,是阿喜去城里买东西时看到了皇榜的悬赏,有些担心,回来跟英兰她们说起时,被她听到了。

“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要不是我耳朵还管用,恐怕都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唐浮自嘲地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苦涩。

凤冉有些内疚,一向善言的他,却在她面前变得拙舌了。

他们入宫之后,凤冉扶着她,一路带着她,穿过宫门,过了广场,经过太和殿,沿着廊庑,到了御书房。

御无涯听说凤冉带着唐浮来见自己,心情竟然有几分激动。

太监通报了之后,他眼见着他们俩在门口出现。

虽然他依然有些不习惯唐浮现在的样子,就连宫人们通报时也是以哥舒公主的名讳称呼她,但在他心目中,看到了

她,似乎总能找到一些跟炎千释相关的熟悉亲切感。

“送去的眼珠,不合用?”他看到唐浮双眼紧闭,还由凤冉牵着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唐浮欠身对他行了礼之后,娓娓开口。

她说的,便是凤冉想说的。

正如她所说,看不见东西,确实有些不方便,但若上天决定给她如此的命运,她便接受,她不会也不愿把自己的痛苦

强加到别人身上。

她感激他们为她做的一切,但却不愿意他们这样做。

因为他们的善意,被世间的邪恶利用,而导致无辜者被残害,那便是她的罪过。

御无涯听完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却笑了出来,语气仍带着几分无奈,“你竟然跟她说的话,一模一样。”

唐浮微微有些疑惑,“谁?”

御无涯才解释,当初他让人放出这悬赏时,云孟辞就来劝过,说这重赏之下,必有恶人行歹事,但是他却救人心切,

不愿听云孟辞的解释,执意将悬赏放了出去。

他解释完之后,望着唐浮,略有深意地轻声叹道:“看来,我始终喜欢的都是同一类型的女子。”

唐浮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道,“那皇上是否能收回悬赏?”

“好,我派人暗中去寻找合适的眼珠。”御无涯在她面前,仍用以前那种平常熟络的语气讲话,故意不想显得太生

分。

可唐浮却是恭恭敬敬,该行的礼,该尊的称都不少。

“凤爱卿,朕有些话想单独跟她说。你可否……”御无涯侧头看了一眼凤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