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成了唐浮的四夫人,这就意味着以后这丫鬟出身的贱妾也要跟自己平起平坐了。安平郡主恨不得上去把那圣旨撕
得稀巴烂,但是她却知道,这念头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等到众人喜气洋洋地都散了,连唐成言都跟着绣娘,如今的四夫人回了竹南院。
安平郡主带着唐诗宛转去了东霞院,一路上唐诗宛跟母亲念叨着,她要新的衣裙准备入宫,那唐浮一回来就置办了多
少多少东西,而她上一件新衣服还是上个月月初时做的呢。
安平郡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唐诗宛,“没出息的东西,尽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做什么。她有云坊的衣裙又如何?将
来只能给别人当小妾的命,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唐诗宛被母亲教训了,不太开心,“可是下人们都说炎二公子待那丫头可是上心了,亲自接送不说,还派人送来许多
小玩意儿。依女儿看,他似乎是真的挺喜欢那丫头!”
“就凭那丫头,也想做炎家的媳妇,她们娘俩都是下贱命!本郡主不会让她们那么轻易得逞!”安平郡主说着,扭头
望着竹南院的方向。
她与唐成言成亲也有十八年了,但对着这个男人,她依然是没有一丝做为妻子的自觉。当初要不是皇帝表哥乱点鸳鸯
谱,将她一纸赐婚到唐家,如今也不会有这种局面。
她自嫁入唐府之后,唐成言在府上的日子,一年不会多过两个月,与她见面的日子则是更少。这十几年来,她跟唐成
言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就是唐浮五岁那年,她命人教训她们娘俩的那一次。
安平郡主心已经不在唐成言身上,但她想要把持住唐家的所有,让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以护国大将军之女出嫁,嫁给
一个自己心仪的男子,过些简单快乐的生活。她这辈子没有得到的东西,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如愿以偿。
从回忆里抽回神来,安平郡主望了一眼有些天真的唐诗宛,她被自己惯得脾气有些坏,而且半点也没遗传到自己的聪
明心机,有时候蠢得让安平郡主自己都生气。可越是这样,就要越安平郡主替她来打算。
原先,安平郡主对那炎千释并不看好,但如今他有亲王封号在身,就不一样了。既然是女儿喜欢的,无论如何,她都
要替女儿谋划一番。
***
几日之后,宫宴当天。
四辆马车陆续从唐府门口出发,他们出发的时辰不算早,也不算太晚。
赴宴这种事,本身就是个学问,尤其是宫宴,去得太早或者太晚都不行,而又要避开最拥挤的那个时段,否则在宫城
前面等马车停,下车入城这一道工序就要耽搁了不少功夫。
唐浮穿着那套桃红色的衣裙,妆容也被平日里多花了些心思。她本来无意浪费这些时间做这些事,但这是第一次于正
式场合,同父亲、兄长、几位母亲一起入宫,所以才郑重其事用心打扮。
前一世里,她也曾为了接近某些特定目标,而专门装扮自己,以色侍人。比起这一世,有些稚嫩圆润的少女模样,唐
浮还是更喜欢前一世里自己的脸孔。
但有时,她对着镜子露出浅笑时,那种无害的模样,又让她发觉可以扮作另一种伪装。
入宫之后,女眷被分到坤翊宫中,分席而坐。唐浮紧跟着大夫人她们几人,而唐诗宛则是跟紧安平郡主,一入到殿
中,她们便跟安平郡主娘家的一些亲戚聚在一起,小声说话大声笑,时不时地还要故意往唐浮这边看一看。
大夫人则带着唐浮,四处结识一些夫人小姐。唐浮有些心不在焉,但非要做出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来,她也是不输人
的。
至于唐诗宛附近那些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姑娘们,窃窃私语在说着自己的坏话,虽然唐浮耳力过人,不小心都听进去
了,但她完全都不会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听见宫人通报,兰妃、淑妃、六公主驾到。
兰妃是御无涯的生母,之前特意召见过唐浮,她是认得的。六公主御暖儿,自上次宫外一别,唐浮倒对这姑娘有了点
好感,虽然她是刁蛮了些,但骨子里却是很善良的,有一颗锄强扶弱的心。
她随众人一起行礼,抬头时正对上了御暖儿的目光。
唐浮对她报之一笑,御暖儿却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去,十分孩子气的举动。唐浮也不在意,但对面唐诗宛边上站
着一个杏色衣裙的年轻姑娘,嗤鼻一笑,对着唐诗宛轻声道:“你那个妹妹,还真是脸皮厚,巴结公主反被冷落,也不脸
红。”
一听到有人说唐浮的坏话,唐诗宛很是高兴,跟对方说道:“凤姐姐,倒是很会看人。”
接着皇后跟另外三个妃子一起入来,这宴席差不多就要开始了。唐浮也没空去关注那些闲人,她一副心思便专心应付
着这宫中礼仪,还有这眼前的美食。
女眷这殿里,奉的是果酒,味道甘甜,度数也很低。酒过三巡之后,皇后以身体抱恙为由,先行离席了。等皇后一
走,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大家话也多了不少,按坐席位置,也有互相敬酒的,也有干脆坐到一处的。
唐浮乖乖坐在大夫人边上,专心吃东西,往饱了填。她稍微观察了一下,像是其它家眷,多以夫家阵营为主,文官家
眷鲜少与武官家眷亲近。但他们家算是例外,因为有大夫人在,她娘家出过一位右相,两位尚书,在朝的还有好几位都是
文官,故而人脉广博。
可惜,唐浮没能领会大夫人的心意,去结交她介绍过来的那些女眷们。
于唐浮而言,人际关系越简单越好,她是懒得虚与委蛇,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勉强自己。与其跟那些娇滴滴的大家闺
秀聊着眼下什么样式的发髻最好看,什么款式的衣裙最漂亮,倒不如多吃几块肉。
御厨为了今天的宴会,也是做了不少准备的,单是面前这道老参鸡汤,至少用文火炖了三、四天,里面的药材虽多,
但一点药味都没有,只有浓郁的肉香。
前世的唐浮,每次出完任务,或者休假的时候,都会专门找一些有美食的地方,关掉所有联系方式,好好休息几天,
用美食犒赏自己。尤其是喜欢吃各种肉,她总是自诩为残忍的野兽。
今世,在浮离谷的时候,若有野味时,师娘也会专门为她烹制特别好吃的烤肉,但机会太少,一年难得有几次。许是
为了口腹之欲,专门去猎杀动物,在师娘看来,是造孽。但那时唐浮正值长身体,以此为由,师父也会时不时地专门去抓
些山鸡、兔子这类小动物,给她解馋。夏日里,还有好吃的蛇羹。
这十一年时间,过得也不算寂寞。
回想起来,只要一瞬,回忆起来,却仿佛过完了一生。
一个宫人提着酒壶过来替唐浮斟酒,才打断了她的回忆。这名宫人似乎是从那边专门提着酒壶过来替她斟酒的,唐浮
喝完自己杯中残酒,由着她替自己满上一杯。
等宫人退下之后,她举起酒杯,刚拿到唇边时,便闻到不一样的味道。
颜色却是方才喝的果酒,一模一样,但是这酒里被加了一些别的东西,气味发生了些许变化。若是常人,定闻不出这
一丁点的变化,但是唐浮的灵修能力,不仅能加强她自身的体质,还大大地增强了她的感观,再加上她本身心细,对于周
遭十分敏感,才会立刻察觉有所不妥。
看来,有人想在她的酒里加点什么料。
她握着酒杯,抬起眼睛,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女眷们,除了安平郡主跟唐诗宛,还有谁会想打自己的主意呢?真是有
趣,她微微笑着,把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
接着继续吃菜,喝汤,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将那酒又吐了出去。
不出一会儿,唐诗宛过来了,以更衣为借口,非要唐浮陪着她一起去。更衣,更什么衣,不过就是小解,说得如此文
雅,却暴露了她的小把戏。
唐浮心里暗暗想,一会儿到了没人的地方,是先把她打一顿再审问呢,还是直接捆起来吓她一吓。她们俩出来之后,
唐诗宛又寻了借口,让丫鬟们都等在殿门口,不用跟着了。如此明显的举动,还怕唐浮不怀疑吗?唐浮却跟着她,就看她
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刚过了廊下直道,要转弯时,忽然唐浮察觉到耳后有风,居然有人在暗处向自己射暗器!这是唐诗宛设下的埋伏?她
身子一闪,那暗器掠过自己,射中了唐诗宛的后肩。
唐浮才看清是一支一指长的银针,唐诗宛回头看了唐浮一眼,一脸震惊,刚要张口说话,身子一软便倒下了。这银针
上喂了迷药,唐浮轻轻一笑,这也算是你自作自受了!她笑容还凝在唇边时,又听到两声嗖嗖的风声,轻得不易察觉。
她快速往边上一避,躲开了其中一支针,另外一支让她用指头接住,又迅速甩回射出银针的方向。可随后,她亦察觉
到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接住银针的手指上泛出淡淡青蓝色的痕迹。
“坏!这毒药触之便生效!”这念头一起,唐浮渐渐觉得身体沉重,且失去平衡,踉跄了几步,眼皮越来越重了,整
个世界逐渐陷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