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天气愈加热了,葡萄与寒瓜逐渐成熟,桃李杏也能入口了,每天一车往城里拉,生意好得不行,这些事楚玉全都交给旁人,一心只扑在已经开花的稻田里。
杜振从城里跑到庄子上时没看到楚玉,用手劈了一个寒瓜边嚼边问下人楚玉的去处。
得知楚玉去了田里就觉得纳闷,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好好在家里学琴棋书画,整日往外跑是什么个意思?
杜振随手将瓜皮扔掉跑到田间去寻楚玉。
汴梁并不盛产稻谷,只零星有种的,楚玉庄子上也只在小溪边分出一块地,用溪水灌溉,交错着种了占城稻和本地稻,其它地方割了小麦后便是种的蔬菜。
杜振到地方没寻着楚玉在哪里,及脚踝深的水田里散乱分布着几个农人农妇,脑袋上都带着斗笠埋在谷穗里不知在做什么。
在对面田垄旁边蹲着用毛笔授粉的楚玉见着杜振跑过来,便直起腰问他何事。
杜振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这黑了一圈也就罢了,头戴斗笠下地插秧,这些事情难道不能让旁人去做吗?楚玉只用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将事情吩咐下去也就是了。
杜振回过神来,急着叫道:“你快回去收整一下,官家诏你有事。”
楚玉一听,又埋头将比较低矮的稻花剪掉:“不去。”
杜振听着楚玉轻飘飘说出两个字,在炎热的稻田里听不甚清楚,他又急着叫了一句:“听到没有,官家诏你,你快着点。”
楚玉头也不抬,大声地吼了一句:“不去!”
对的,她不干了!
管他陆知安李惟贤也好,荆王官家也好,她不愿意再想那么多顾忌那么多,随心所欲的日子多好,想干嘛干嘛,想得罪谁就得罪谁。
她要撂挑子!
杜振一听急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官家诏令,你敢不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楚玉干脆不理他,只管做自己的事。
杜振见楚玉充耳不闻,心急火燎,干脆脚步一抬就要从旁边绕过去找她。
楚玉听到声音抬起头,把手上剪刀对着杜振恶狠狠道:“你敢碰坏了我的稻谷我就抽死你!”
为着一点杂.交水稻,她是绞尽脑汁才回想起一点点初中生物知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若是让杜振给她弄乱了她真就要发火了。
杜振往外边绕了一个大圈才走到楚玉身边,见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劲服,手腕脚踝用绑带紧紧绑着,一只手拿剪刀一只手拿毛笔,正在专心致志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稻穗。
“楚娘子,火烧眉毛了,你就快点去洗漱一番回城去,不然若是触怒了官家,你也没好果子吃。”
“那我就不吃。”
杜振无奈道:“你怎生这么犟,原也不是见过官家?现在怎么又不去了?”
“不想去!”
“你不去我如何去跟官家回话?你就不担心他让人将你押回去?”
楚玉忽然直起身,杜振以为说动了她,正心喜之时,却听楚玉大声对田里的农人们道:“天气愈发热了,先休息,傍晚的时候再过来罢,动作稍微快一点,今天努力将事情全都完成。”
杜振眼巴巴地看着楚玉,楚玉却又对他道:“随意你如何跟他说,我不乐意也好,重病在床起不来也好,反正你自己想一个借口吧。”
说完提着东西转身就走。
杜振紧跟在她身后,苦口婆心道:“官家诏你,那是莫大的荣耀,你看看除了重臣之外,谁又能让他如此三番几次寻了你?”
楚玉充耳不闻,一路疾行回去宅院。
这荣耀谁要谁拿去!
等跨进院子后楚玉才对杜振道:“他为何事寻我我自然知道,杜大人也不用再说,若是不敢对他撒谎,便与他说‘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我说的,他会明白的。”
见杜振仍想与她纠缠,楚玉忽然扬起一抹坏笑:“我要去沐浴,杜大人想跟过来?”
杜振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脑后传来一阵掌风,他慌忙避开后转过身就看到唐英一脸怒容地站在他身后,正抬起一只脚向他踢来。
杜振与唐英来往数下,眼角瞥着楚玉头也不回地离开,忙往后退两步对唐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是奉了官家的口谕来寻楚娘子去见他的,只是不知为何楚娘子不愿意去!”
因为担心唐英一言不合又动手,一句话说得又快又急。
见唐英停下动作,杜振又道:“若是可以,唐娘子帮着劝一下楚娘子也是好的,若是惹了官家,雷霆震怒之下,楚娘子怕是难有个好结果!”
唐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才进了屋子,留下杜振忐忑不安。
只希望唐英能劝了楚玉,不然谁也落不了好!
楚玉一身水汽出来,就看到唐英正在门外等着问她:“杜大人说的是实情?”
“官家诏我一事?”楚玉将挽起的头发散放下来,伸手耙了耙,散漫地道:“对啊,我不想去。”
“为何?”
楚玉耸肩:“不为何,千金难买我乐意。到时候见了他我心里不畅快,说不得一个御前失仪,待下到御史台狱,可没人敢去捞我!”
“你就不怕他对你如何?”
“不会的,我暂时还对他有用。”
“你又何苦这般?这不是与自己过不去吗?”
楚玉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唐英道:“我与他无话可说。”
唐英伸手拦在楚玉面前,逼视着她道:“你究竟又有什么瞒着我的?他会对你如何?”
楚玉一闪身从旁边走过去,口中安慰唐英道:“他不会对我如何,我现在不去见他才是最好的,等晏大人找我的时候我再回城吧,还有些事情需得处理,等城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在这庄子上养老了。”
唐英紧跟在楚玉身后:“他会软禁你?”
说话间已经在思量着该如何应对了。
楚玉神秘对她一笑:“嘿,你知道不,以前在上水村,有好多人都没有出过村子,那一小片土地就是一个人由生到死的全部地界,这庄子上还不错,就当是另类的归隐田园。”
“你如此年岁……”
“英娘,”楚玉忽然很严肃地对唐英道:“一个人,是过了一辈子的一天,还是真正的过了一辈子,是不在于年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