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知安镌抄过的火炕图纸放到了荆王赵元俨的案头。
赵元俨广颡丰颐,严毅不可犯,人称“八大王”,后世又称“八贤王”。
此时的他正在外间的桌上挥毫泼墨。
待完成后提起笔,问站在旁边的陆知安:“你看我这竹,画得如何?”
陆知安仔细端详后道:“棱棱风骨,非常格之所及。”
赵元俨放下笔后在旁边的水盆里洗净手,炭盆上铫子里的水已经滚沸。
他坐下后示意陆知安坐到另外一边,道:“听闻陆老大人染了风寒,现下可好些了?”
旁边有小厮将茶饼杵成了茶粉,陆知安倒了水,道:“谢王爷问讯,家父已无大碍。”
赵元俨将茶杯举到鼻尖闻了一下,道:“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陆知安垂下眸子看着炭火,轻轻地嗯了一下道:“我的人看着她捣鼓了好些天才做出来的。”
“若不是查不出她有什么问题,我都要怀疑她到底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王爷,这些年来据我观察,她或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但确实与各大世家和外族无关。”
赵元俨喝下茶,将茶杯放到桌上,笑道:“我倒是相信。她现下想买庄子?”
“说是想当女校尉,想组织一个女子蹴鞠队。”
“唔,可找到了?”
“尚未。”
“南薰门外玉津园旁,那里有个庄子空闲着,便给她罢。”
挨着玉津园?
玉津园原为前朝旧苑,本朝初曾经扩建过,环境幽静,林木繁茂。每年春天定期开放,供游人踏春游赏,而夏天,官家都会临幸观看刈麦。
这么一处地方,怕楚玉是不会要的。
赵元俨有些意外:“那庄子收成不错,庄户人家也是老实本分的,难道她还看不上?”
陆知安道:“她是个爱财的,这庄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肯定舍不得银钱。”
赵元俨抚着胡须笑道:“听说拿了元伯几百两银子?倒是个有意思的。”
陆知安给他的茶杯倒了水,后又正襟危坐道:“掉进钱眼里了,也是年少不经事。”
赵元俨站起身让小厮将墨迹已干的画卷收好,对陆知安道:“行了,快过年了,各地官员回京述职,虽是吏部的管辖范围,倒也离不开你去安排,我就不留你了。”
陆知安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恭谨地揖礼后退出门。
到了年底,大小官员家眷来往不绝,相国寺更是摩肩擦踵人流如织。
池映易带着池芷蕾几人回了江宁府,酒楼基本都是楚玉在管理,好在有老管事和账房,倒是不觉得吃力。
池映易走之前,按照陆知安的吩咐,将酒楼的一部分银子分了。
楚玉得了五百两,乐得龇牙咧嘴了一整天。
而宅子的大小事宜都交由唐英和楚辞,楚玉只揽个总。
陆府与曹氏的分成银子也被人扛进了宅子,楚玉让郭蒙拿到正屋与东厢房连接的耳室,打开一数,不多不少,三千两整。
陆言安会做生意,江宁扬州苏州等地都有他的店铺,肥皂也好卖,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洗洗刷刷,因此生意极为不错。
天冷了,围炉夜话喝酒暖身的也不少。
虽然这两桩生意是九月才开张的,却是非常来钱,特别是正店,以后生意只会越来越好的。
年二十九,酒楼里的客人都离开了,楚玉张罗着掌柜伙计吃了顿饭,又多发了一个月月俸做红封,叮嘱他们过年时小心火烛,方才让他们各自归家。
冬天天黑得早,楚玉看了滴漏,时辰尚早,与唐英说了一下,拿了些熟食去找乞丐小来。
小来依旧在巷子里躺着,楚玉点了灯笼才看清楚。
她在小来不远的地方蹲下.身,将东西放到地上,又拿了红封递过去:“新年吉祥。”
小来半睁着眼睛懒洋洋地道:“楚娘子何事找我?”
楚玉将红封往小来那边递了递:“马上过年了,酒楼也要暂时休息,得明年初六才开张,想着与你说一声。”
“无事不登三宝殿,楚娘子还是有事说事罢。”
楚玉笑道:“我真就是与你说一声吉祥如意罢了。”
小来这才坐直了身体,从楚玉手里接过红封,倒出来一看,里面是一些铜板,约么有六十来文。
小来把铜板放进去,将红封封好,问楚玉:“压祟钱是长辈给晚辈的,楚娘子想当我长辈?”
楚玉倒是没想到有这么个说法,想了一下道:“这不是压祟的,是朋友之间的人情来往。”
灯笼的光线并不明亮,有风吹过,楚玉似乎听到小来笑了一声,她站起来道:“纸包里是一些熟食,现下还有些温热,风吹着我有些冷,先走了,明日酒楼便不再迎客,若有事可以去宅子找我。”
巷子口唐英正等着她,她与小来道别后便想离开。
“楚娘子,你对谁都这么好心的?”小来在后面问了一句。
楚玉转过身对他笑道:“不,我只对有用的人好。”
这次楚玉听到了小来低沉的笑声:“有趣,实在有趣!”
楚玉礼貌地一颔首,向唐英走去。
到了三十那天,楚玉给大武夫妇拿了两个月月例后让他们回去陆府,过年了,也让他们一家团聚。
厨房里,楚辞正忙着,楚玉和唐英在换桃符春联,外院郭蒙拿了根鞭子正接手教导邹子文。
这些日子邹子文有了显着的变化。
身高拔高了不少,身体也变得结实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只额头上的伤口留了疤痕,浅白色的一条,很是醒目。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每天练武习字,从不懈怠,云飞扬在他的带领下也奋发图强,只做事没有邹子文发自骨子里的狠劲。
邹子文对自己狠,每每练武时都会压榨自己的体能极限,偶尔楚玉见了会让他注意身体,他倒是听话,只楚玉看不见时又故态复萌。
宅子人不多,又有小孩,楚玉干脆将厅堂改成了坐席,按着身份坐了。
用红绳串起的铜板,一百文,放在红封里。
楚玉一个一个发过去,人人都有份,听了满耳的吉祥话。
饭食极为丰富,有鱼有肉有饺子,郭蒙拿一壶酒烫了自斟自饮,唐英在旁边剥橘子;云飞扬在邹子文耳边说了什么,邹子文稍稍偏开头不理他;楚辞在喂云可人吃东西,云可人还不会用餐具,只用手抓,满手满脸的糊着,楚辞也不嫌弃,用手绢给她擦了。
楚玉用手杵着脸,看着面前的一切,幸福地叹口气,这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