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天,轻轻的说:“奶奶,我不走了。”
满腹委屈的眼泪滑进了嗓眼,她瘪了瘪嘴,又说,“以后都不走了。”
老奶奶笑着揉揉她的头发,生了茧的手掌,细细的摩挲,却能令人格外地安心。
“不走不走,你们两个乐意回来,陪着老太婆,谁赶你走我都不让!”
久别重逢是最能让人清醒的事情。
她曾把这里定义为驿站,人生中不轻不重的一道刻痕。
可是当兜转一声再回头时,才发现原来竟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把这里的人一景一物当成了亲人。
上一世,她少有人疼爱怜惜,自小便过着想见的人永远见不到的日子。
长大了,见到了,可一转眼至亲便成了冷眼陌路。
再多碎金浮藻、再多风烟繁华,可她心中最深的认知里,自己却似乎永远都是孑然孤身,无枝可依。
直到遇见了奶奶,遇见了那个人,她永远惶惑的那颗心,才终得片刻的喘息。
亲人于她而言,从小就是望不见触不到的梦。
一触即破,碎成玻璃碴,再到她心上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的一条条血痕。
小时候是他们不管她、不要她。
后来则是她干脆一刀两断,了无牵挂。
一怒之下撂下的狠话,谁知最后却真就成了一语成谶……
老死不相往来——
她轻轻一勾唇,一如既往地冷心冷肺,混不顾惜,满不在乎。
可那些讽刺且狰狞的真相,却又无时无刻的露出青面獠牙,几乎要撕破她粉饰的太平。
……真是老死不相往来啊!
父亲去世后,从小,到风光,再到死去,她再也没有过一个亲人。
那些有着抹不掉的血缘的,哪个又不是陌生人?
尤其是、那个生了她的女人。
*
周奶奶年纪大了,中午要准时午睡。
钟遇雪轻手轻脚地收了凳子,去了三楼练功房。
推开门,窗帘半开,大片的阳光倾泻而下,空气暖而甜,漫着熟悉的柠檬水味道。
地面一尘不染,像是刚刚打扫过的样子。
都还是她最熟悉的色调——原木色的把杆、原木色地胶、宽阔的镜子,以及贴着浅麦色画纸的墙壁。
钟遇雪站在镜子前,也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一览无余地打量自己的身体。
长而直的双腿,清瘦的身骨,纤细的腰肢。
窗外细碎的微风穿过裙摆,隐约露出玲珑的脚踝,轻轻一拾,似步步生花。
然而,在钟遇雪的惯性思维中,看自己身体首先想到的,却是比上身长出十四公分的腿、伸展纤长的手臂,赏心悦目的腿型以及笔直的膝盖。
她实在太瘦,气质却又并不温婉柔弱。
身材算不上纤秾合度,但如果用舞蹈选材的标准来衡量,却又绝对算得上亮眼。
对着镜子,钟遇雪下意识地整条腿向下依次向外转开。
出乎意料!
稳稳打开的一字,天生漂亮的外开。
她一双腿上几乎看不出肌肉,但筋骨线条却又极美。
侧身转身,钟遇雪对着镜子看了几遍,最后自己兴致勃勃地看得两眼放光——
这么好的身体条件,不去跳舞真是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