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人群中走了一段路,时至中午,大抵走到了半山腰处。
游人大都停下来休息赏景,她却仍是低着头,沿着青石阶快步往山中走。
越到云深处,人影渐稀,声音渐远,景致却仍是极妙。
无觥筹,无喧闹,林木幽静更添了几分雅致。
眼前一条及膝的小河,水浅而清澈。钟遇雪轻车熟路地几步踩上溪水中的石头,半蹲下去,撩起一捧清洌洌的凉水,洗了手,又往胳膊上撩了些许。
她蹲在石头上,仰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头。
树木葱茏,隐约可见一座砖红色建筑。
钟遇雪托着腮,轻轻叹了口气。
一月未至,景致入眼,竟已经生出了几分生疏。
这也曾是她最熟悉的坐标,除去辗转剧组、定居S市,这便是她停留最久的地方。
四年,三百二十六张机票。
这里藏着她最深的记忆,最长久的过往。
前世那四年,唯有停留于此的分秒,才是她最安宁的光阴。
都说近乡情怯,可她却觉一刻也等不了。
练功房还好吗?看门的老爷爷还好吗?后院的南瓜花藤还好吗?
那个人……他还好吗?
*
山路修的平整,钟遇雪一路转到另一座山头,停在砖红色的小楼前,也只出了薄薄一层汗。
她眯了眯眼,仰起头来细细注视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小楼。
这里曾是云宁县的县里文化馆,后来新楼迁址,老楼便留在了山中。
她喜欢这里的景,便出了一笔象征性的租金,将三楼偌大的一间练功房,长年租了下来。
固定式把杆、原木色地胶、一整面墙的镜子、开阔的三面落地窗。
这里的一切,她都喜欢。
推开老式的栅栏门,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抱着猫,往小院中洒水清凉。
听到声音,便慢悠悠地回过头来,推了推花镜,笑容慈祥:“小安回来啦?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那孩子都来问我好几回了。”
老奶奶眼神不好,所有的年轻姑娘在她眼中都一个样。
就是四年前那个漂亮娴静的姑娘,一身文雅的书卷气中却总沉着淡淡的忧郁。那个姑娘总喜欢坐在她跟前,不声不响地抱着猫,看着落日,看着院中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那个姑娘名字叫安暇。
她管她叫小安。
钟遇雪强压中眼中酸涩的泪意,笑着跑过去,接过老奶奶手中的搪瓷盆,熟练地将清水洒在院中的水泥地上,“是啊,离开太久了,想您了。”
她停顿了一下,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犹豫,声音明显轻了许多——
“奶奶,他……还好吗?”
老奶奶在院前的小杌上坐下,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都好,都好,那孩子真是个有心的。”
钟遇雪心中莫名地就松了一口气,洒完水,放下盆,背着小包在老奶奶身边坐了。
她像往常一般,轻轻靠在老人身上,深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眼眶便红了。
她看着天,轻轻的说:“奶奶,我不走了。”
满腹委屈的眼泪滑进了嗓眼,她瘪了瘪嘴,又说,“以后都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