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雪玉仰着头，忽然依稀瞧见，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眸里，忽然间漫上一种异样的光亮。
那是一种、即便在面对亲生女儿时，也未曾有过的一刹粲然。
卢雪玉吓住了，便猛地低了头。
然而待她回过神来，再战兢仰头去看时，那双眼却已是一如往常的空茫寂静。
谢含嬿微笑了一笑，缓缓地走上前去几步。
彼时，二人相对而立，分明都在笑，却又似恍惚隔了一层半明半寐的油纸。
中间瑟缩成一团的卢雪玉，竟如同空气一般。
谢含嬿神情几度变幻，震惊、欢喜、紧张，再到极力掩饰的躲闪、万般念想皆消散的漠然。
她几乎用尽了十几年的定力，才将声音勉强稳住。
可最后只微微颔首——
“三姑娘。”
卢解忧眉眼微弯，一直望着她笑。
颜色极好的面容，无一处不精致而夺目，美得肆意妄为，似有风光竞逐。
然而细细望进那双眼睛，眼底却似有雾气重重，像深不见底的枯井，神思恍惚，哭笑无由。
最后也只轻轻唤了一声——
“母亲。”
……夜色如水、冷如刀。
现场的工作人员，全都跟着捏了把汗。
镜头中，满头珠翠的老妇人，正亲亲热热地将卢雪玉拉到身边，尽是一副慈和祖母的姿态，不见半分凌厉。
卢雪玉乖巧地依在老妇人身畔，却在无人的角度，露出个示威似的挑衅的笑。
是嫡女又如何？
十年前因何被逐出府，直到现在仍是京城的夫人小姐们茶余饭后谈资。
在他们这种显赫又有爵的人家，家风颜面是顶顶重要。
像这种自小流落在外的女子，于名声二字上本就有妨害，若是一朝被六皇子烦腻了厌弃了，便是再落魄的人家，也断断不会登门求娶！
倘若她的清白上再有了污点……
卢雪玉眼中忽然翻涌起欣喜若狂的光芒，却又被一瞬压住，换成了莫名欣喜的讥笑。
她转向钟遇雪，俨然胜利者一般地傲然抬起了下巴。
这位演员演技很不错，几个表情变化便将一个娇蛮庶女的阴狠心思展露无疑。
原本被她牢牢抓住的镜头，却在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中，瞬间转向了上首素来一声不吭的谢含嬿。
谢含嬿白皙的手指正端着茶盏，轻轻拨开了茶叶沫子。
她是真的端坐，身形清减却笔直如竹，一举一动，皆优雅入画，这便是世家小姐自小刻在骨子里的端庄，于细微之处无声流露，观之便令人赏心悦目。
关键是这些动作由钟遇雪做起来竟毫无生涩之感，端的是行云流水，举手投足尽是闲雅从容。
没有半分刻意矫饰的痕迹，此刻她俨然便是出身望族的贵妇人。
孟副导在一旁看得心中大奇。
他记得，进组之前的礼仪培训，钟遇雪似乎并没参加？
而且剧中的谢含嬿跟旁人又不尽相同——她并不是在山野间放养长大的卢解忧，也不是千娇万惯的卢雪玉。
她才是真正的名门士族出身，谢氏六朝传世，于子女礼教一道，更严苛到令人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