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老师的儿子来找朱书堂帮忙的时候,老朱正在北屋里为邻居们写对联,对联摆在土炕上、屋底下、凳子上、窗台上到处都是。
往年老朱总是写了对联铺满这些地方就要稍微休息一下,等写好的对联晾晒干了,拾掇起来才能继续写。今年则不同,有了儿子朱友康拾来的煤块作保障,屋里早早就生了煤火,屋子里气温高了,写出来的对联还没有摆满空地儿,原来写的对联就已经干了。
这样,老朱写对联的速度就加快了,半天功夫差不多把各家里要写的几乎就要写完了。
大家找老朱写对联的原因主要有四个,一个是本家没有会写毛笔字的人,只有老朱才能帮上忙。
第二个是老朱写的字很好看,如果你有要求,老朱还可以写出艺术字来,这种艺术字不是普通的艺术字,而是鸟字,就是说,每一写出来的字,笔画里可以描摹小鸟模样的尽量写成了鸟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树枝上有小鸟的栖息。
第三个原因是老朱人缘好,平时有事没事的都爱来老朱家里串门,与人交往非常随和。
第四个原因也就是今年的特殊原因。往年南街里朱老师也可以写对联,苦于今年年前朱老师得了重病,去蓬州医院住院治疗,很多南街里的人也跑过来找老朱。
老朱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到了年底了,老朱也没有提出过要去山西送儿子的事,朱友康觉得也很纳闷。
眼下这大雪飘飞,朱老师病故,家里又到了贴对联的时候,那就更忙活了。
朱老师的儿子跪拜在老朱家院子里的雪地上,找老朱去帮忙,老朱扔下手中的毛笔,立刻迎来就往朱老师家里走去。朱友康看住父亲急忙走去,也跟着进了朱老师家门。
漫天的大雪将大街小巷,房前屋后,树上地下装点得银装素裹,更衬托了朱老师去世的悲凉和惋惜。刚进家门就听有人正在诉说着朱老师的情况。
原来朱老师是今天早晨三点多在医院里死去的,当时傻儿子也在身边,还有朱老师的二闺女。外面下着大雪,实在无法回家。是医院里的救护车在他们办完出院手续之后送回来的。
因为下着大雪,又是很长的山路,所以几乎走了半天才运送回来。
朱老师静静地躺在正堂中央的门板上,身上盖了一件灰色床单,脸用一张白布盖着。朱友康挤在人群里,走到朱老师跟前,慢慢掀开那张白布,看朱老师最后一眼。
只见朱老师骨瘦如柴,五官塌陷,干瘪的脸上架着一副突出的老花眼镜。朱友康不由地想起了前几天自己一个人回家的那个晚上。
他专注地看着朱老师的遗体,突然跪下来大哭起来。哭的死去活来,谁也拉不起来。
一是想起了前几天要不是朱老师有重病及时送往医院,那放假的那天晚上路遇野狼,很可能被野狼咬死。他想起来朱老师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所以,真是感动得他痛哭流涕,泪流满面。
他甚至认为,朱老师身上是有灵感的,他一定知道他的学生朱友康半路上遇到野狼攻击的危险了,所以,才得了重病趁着夜色路过那里去救他。
再者就是想起了朱老师对自己学习上的关心,想起了朱老师赠与自己的那本特殊的算数作业本以及封面上的特殊赠语,想起了朱老师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
面对朱老师家庭的境遇,朱友康更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越哭越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两三个妇女把他架起来拉扯到朱老师的另一个屋里。
朱友康心里清楚自己有些失态,有些反常,可是,就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离开了堂屋才稍微缓过神来,掏出衣兜里的小手娟开始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
因为,这天都是做一些准备工作,朱友康就跟着比他大一些的年轻人开始忙碌起来。根据主事总理安排,挨家挨户找丧事上的炊具和用具。
不论是谁家的桌椅板凳,锅碗瓢勺,条盘之类,统统往朱老师家里搬腾。并且他还从自己家里拿来了毛笔和墨汁,给搬来的炊具和用品写上名字,以便日后送还。
等朱家人从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上边的报庙场地上,结束各种仪式回到家里的时候,这些炊具和用品已经找来了近一半。
大锅上、小灶上、礼仪上的人大都已经到了位。尽管下着大雪,朱老师不大的院子里更加热闹。蒸匠们开始垒砌大锅台,橱子门开始建造炒菜炉子。
有搬砖搬石头的,有和泥和灰的,有垒砌炉灶的;妇女们支起板凳,摆上案板,有摘菜剥菜的,有洗刷海带的,有切菜切肉的,还有把长长的粉条断开的;负责礼仪的摆起了账桌,妇女们扯开了白布,做起了孝衣孝服。
屋子里、院子里、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人们忙碌的身影。
按照南丘村风俗习惯,本该排三下葬,因为排三就到了腊月二十九,今年偏偏没有三十,所以,就安排在腊月二十八在下葬。
第二天是朱老师下葬的日子,天气缓和了许多,雪也只是零零散散地飘落几朵下来,灵棚前面的响器奏响了低回的哀乐,人们浸沉在一片沉痛之中。
因为朱老师生前教学三十多年,光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还有各方的领导同事和朋友,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中丘校区李凯校长,中学韩玉冰校长,本村梁高山老师等早早赶来,在朱老师灵前三鞠躬。
中丘公社马振邦主任来了,药材公司赵四经理来了,大队支书冯贵堂来了,大队会计冯社良来了,四队队长油坊总经理老冯头来了,四队油坊油匠赵大锤来了,大批的学生们来了……
他们除了三鞠躬,还都为朱老师送上了花圈和挽联,以深深沉痛的方式向逝去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在起灵之前,附近街道都挤满了前来送别的人群。
南丘村大队支书冯贵堂亲自主持朱老师的葬礼,中丘校区校长李凯为朱老师致悼词。
起灵开始了,朱友康的奶奶将近七十多岁的赵氏,远远地站在自家大门口,手里拿着发涩发硬的小手绢,一边擦着眼角里的泪水,一边等待着灵车从门前路过,她要为朱老师送最后一程。
老支书梁鸿信来到灵前,不是三鞠躬,而是以传统的下跪的方式致哀,以示对朱老师最大的尊重和思念。
当大队支书冯贵堂宣布起灵时,文明、二蛋、半拉眼和赵大友冲在最前面,他们前后各先上两个人抬起了棺材,成为抬棺材的主力军,其他群众自发地涌进灵棚,围满了棺材四周,棺材很快上了灵车。
一路上绵延的送殡队伍,和路边群众,迎着零星的白雪,在悲哀的乐曲声中,送朱老师最后一段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