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朱友康的父亲提出要建一栋新住宅的信息发出之后,只要有个空闲,朱友康就会去思考着怎么把这个新家设计好,建筑好。
尽管到了年关,他除了跟着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之外,比如腊月二十四是扫房子的传统日子,他就在一直竹竿上捆绑一把笤帚,先把屋顶扫干净。
在打扫屋顶之前,把能挪动的东西挪到院子里,把实在不能挪动的东西用被单之类的东西盖在上面,等打扫完屋顶,灰尘静下来之后,再撤掉被单等覆盖物,然后再先从桌椅板凳,门窗墙体开始打扫,然后再从屋子里,院子里到大街上进行清除卫生。
他做的各种工作都是系统化的,有次序的。先里后外,先上后下,先难后易,最后一步到位。
腊月二十五泡豆子,做豆腐也是这样,他让父亲提前挑拣好了豆子,他去打好了西台南街里的清水,找好了盛豆子的缸子,等豆子一旦泡上了,也不耽误当天去邻县购买猪肉和猪头的时间。
这是他初中一年级语文课本上学习的统筹的方法,他学会了之后,无论做哪一件事情,他总是首先从整体考虑再从细处入手,如何统筹安排才能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好。
除了做家庭里安排的事情之外,他还常常有自己的打算,干一些自己喜欢干的事情,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
他一分钟也舍不得耽搁,朱友康尽管没有出生在书香芬芳的知识分子家庭,但是他从小就对图书情有独钟,除了自己要看,还经常鼓励家里的兄弟姊妹们看一看。
在破旧、狭小、粗糙、清贫的小家庭里,书籍成了他们家庭认识外界,认识世界的最为宝贵的资源。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常常手拿书本边看书边吃饭,边看书边抽烟,而且,从小的印象里,父亲就经常帮助母亲认字算账学习。
读书一直是朱友康一家的优良家风,他还记得,父亲那一年为了学习一本好书,他甚至不惜熬夜,一整夜一整夜地用小楷毛笔抄录下来,自己装订成一本新书,收藏起来学习。
父亲的毛笔字写得全村子最好,尤其是到了这个年底,前来找父亲写对联的排起了长队。
他对父亲的对联几乎都是倒背如流,并且还能领会到对联的确切含义,比如“虎行雪地梅花五,鹤立霜田竹叶三”,意思是梅花的形状恰如老虎在雪地行走时留下的迹印,竹叶的形状就像仙鹤站立在霜田里留下的爪印等等。
当年新华书店是朱友康接触书籍的几乎是唯一的渠道,当时只要进了书店,那怕身上就几毛钱也要选一本适当的书籍。
他从县城里不仅为姐姐买了一个红色日记本,而且,还在书店里为姐姐选购了一本巴金老先生写的《家》。他知道姐姐最爱看书学习,每次回来不是带来书籍就是带来本子,为的就是鼓励姐姐不要泄气,要好好学习。
在这一点上,朱友康和他姐姐的男朋友赵大友是一致的。赵大友自从落榜之后,就回到了南丘村。特别是在自己受到高考落榜打击,父亲在油坊失火打击和母亲因这两件事过度恐惧导致死亡等重大打击的情况下,得到了朱友康的姐姐朱友钟的热心安抚和积极鼓励。
从目前关系来看,由于赵大友失去了母亲,家里缺少一个女性,很多活计做起来都比较棘手。这时友钟往往会跑到他家忙这忙那的,表现得十分周到热情。
为此,赵大友一家十分感激。为了早日娶友钟过门,赵大友已经找到了可以做媒的秋萍婶子,秋萍婶子答应把他们的事办好。
赵大友和父亲商量着想趁着婚姻法年龄还没有变化早点结婚,实在不行,就举办一个像样的婚宴,做成事实婚姻。他家里确确实实需要一个妇女来料理家务。
朱友康忙里偷闲,还帮着弟弟友健,妹妹友梅、友莲复习功课,检查作业,纠正错误。
他考虑着眼看就要过年了,如果不是认了干爹,就不用那么紧张了,过了年照样也可以帮助弟弟和妹妹学习。问题是上次在治疗胳膊疾病时,冯医生一心想把两家搞成亲戚关系,他也只好服从父母和冯中医的安排了。
现在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父母忙得团团转,还看不出来要送朱友康去山西的计划,朱友康从内心也不是非要去不可,他是听大人安排的。
说话间就到了腊月的二十六的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北屋里昏暗的煤油灯下,静静地等待着大锅里打卸成豆腐块的猪肉尽快煮熟。
他们的嘴都已经非常馋了,口水几乎就要流出来了。
当朱友康再次到外面拿柴火的时候,感觉脸上手上凉凉的,他掀起北屋门帘一看,借着屋里照射出来的微弱的灯光,哈哈,原来是下起了雪花。
雪花不是很密集,但是每一片雪花却出奇的大。
他知道,这去山西的行程恐怕就要搁浅了。
这次发现下雪之后,朱友康就会隔几分钟到外面看一看,结果,到了吃肉的时候,已经是大雪纷飞,铺天盖地了。
这一年的年底没有腊月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如果不下雪,还赶得上去山西,这雪一旦下起来,怕是不能成行了。朱友康这样想着,他既想去山西看一看,那里是他的恩人,那里有他的干姊妹,又觉得天不随愿。
晚上睡觉中朱友康离奇地做了一梦,他遇到了空中一架庞大的飞机,美丽的江梦云身穿一件白色婚纱,裙带飘摇在半空之中,脚下就站在飞机的机翼上向他招手致意,颔首微笑着。
等静下来细看的时候,美丽的江梦云早已经变成了自己生命中的恩人——那个干瘪老头冯贵和。
这个干吧老头嘴里叼着一袋长杆大烟斗,烟斗里不时冒着红红的火星,眼前一个小小的烟圈,这个烟圈越来越远,越来越大。
当烟圈消失的时候,空中突然飘来他的喊话:“友康,我的儿,你快回来吧……”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朱友康在梦里觉得这个梦很可怕,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他继续寻找着他干爹冯中医的下落,翻山越岭,累死累活地在深山老林寻觅,结果在一个深谷中发现了他,干爹已经被摔死在那里,血肉模糊,手脚不分,不堪目睹。
他一声大喊从梦中惊醒,醒来他还一直感觉是在梦里,气喘吁吁的,心情很是沉重,直到天亮他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雪下得正欢实,出了门,外面完全成了银色的世界。
一家人一直忙碌着准备过年的事情,接近中午的时候,从南丘村南街里传出来大声的痛苦的哭叫声。
那个方向是朱老师居住的地方。
朱友康陷入了无限的悲痛之中。
不一会儿,朱家年长者踏着厚厚的积雪,身后带着朱老师的患有严重脑积水的儿子,来找朱友康一家人帮忙。
他头上、腰间和裤腿上都捆绑着一条白色布条,呆头呆脑地向要找的人跪拜鞠躬,库管上膝盖上沾满了白白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