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寒山就这样死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就这样死了,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就这样死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黑龙一口将他吞没,岸上所有人都不相信。
“厉寒山死了,就这样死了吗?”无数个声音在问道。虽然面对一条龙,可这个死法也太草率了,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厉寒山死了,谁还能降伏这条恶龙,谁能?”姜寒手下将领道。“将军,我们从来没有面对过一条龙,更不知道该怎么打败他,将军,再不撤的话,我们全都要被这条恶龙吞了……”
“将军,即使我们有十万人,也不够这条恶龙塞牙缝的,快做决定吧!”
姜寒愣在原地,他一动不动,仿佛过了千百年,仿佛早已石化。
“长楚水师众将,撤~!”姜寒下了命令,他不想死在这里,这条龙总会有人来收拾的,他只扫自家门前雪,也管不得谁家瓦上霜了。
长楚水师,开始后撤。
挣扎了许久的厉文玳,仿佛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原地,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当她亲眼看见寻找了这么多年的父亲死在黑龙嘴下的时候,几年来流连江湖,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人,如今连尸体都没了。
曾经山河过千里,曾经坎坷路茫茫,却再也没有意义。
厉文玳自言自语道:“你这样就死了,我很失望,娘会很失望……”
厉文玳的心,仿佛历经了冰霜,她无助的望着海面,双手撑在水化的坚壁上,双手缓缓垂下,眼神呆了,她透过水壁,看到那条令人憎恶的黑龙,正咀嚼着什么,她看到一个黑影,从海面上跃起,踩在黑龙的背上。
“是小乞丐!”
厉文玳心里燃起希望,可这希望瞬间又熄灭了。
“是小乞丐又如何,如果连他也死了……”
人总是追求希望,却又不断经历绝望,厉文玳不想看着这两个人,都死在南海,于是,她拿起剑又开始劈砍这恼人的水壁。
云莫棋闭上了眼,她不想看着这个姓洛的死去,尚未言明的满怀情愫,出口之日遥遥无期,她可以守着他的尸体,可以为他刻碑,可以为他守灵,唯独不能看着他死去。
“洛烛伊,不管你是否无赖,你欠我一个耳光,总得还的。”云莫棋轻声道。
洛烛伊骑在鼎鼎背上,却是逍遥的不亦乐乎,此刻站在黑龙背上,他持着剑,在龙背上划着一道一道剑痕,无论用多大的力气,始终刺不穿这龙鳞。
黑龙咀嚼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旋转飞跃而起,洛烛伊紧紧扣住鳞片间的缝隙,才不至于被甩落,而鼎鼎早已跃下龙背。
黑龙以身体将鼎鼎围在中间,鼎鼎奋起一跃,撞在黑龙的头上,这一撞,如同流星相撞,然后鼎鼎跌落海面,如流星陨落。
“不过如此。”黑龙的口气再度恢复了以往的轻蔑。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洛烛伊来不及做些什么,他亲眼看见厉寒山被一口吞下,而鼎鼎也被撞跌落海面,缓缓沉入海底。
洛烛伊剑尖沿着龙鳞间的缝隙刺下去,一寸之后,再也无法前进,这黑龙果然是全副武装,便如同寒蒙的黑甲将一般,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破甲,就永远没有办法将他打败。
“破甲。”
洛烛伊想到了破甲,虽然他无法破这黑龙的龙鳞,但有人已经做到了,厉寒山一剑揭下黑龙的一片龙鳞,景知遥也一拳震碎了一片龙鳞,这两处地方,只要在黑龙身上找到一处,就万事大吉了。
他想到了龙尾,方才厉寒山一剑便是刺在龙尾上。
洛烛伊爬到龙尾上,终于找到缺了龙鳞的那一出,剑伤仍在,鲜血淋漓,他一剑挑去,黑龙暴动,他再也站不住脚,由龙尾上跌落下来,黑龙的血盆大口,由一侧向他咬来,在他跌落海面之前,肯定会先入龙嘴。
“洛烛伊,你真是个无赖,你真的不打算还了吗?”云莫棋睁开眼正看见这一幕,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曾经竹林小溪,曾经断石朝阳,曾经枯木落日,曾经夏夜里漫天星光,曾经冬日里他递给她的第一片雪,竹海内两座小屋,小亭下一张木桌,穿过竹林的风轻拍窗扉……悠悠往昔,历历在目。此后有关于他,只能是回忆了。
云莫棋眼里终于有一种道不尽哀伤,眼角挂着一滴泪,她呢喃道:“洛烛伊,我一直当你是个好人,我不曾想过,你竟让我如此悲伤,你让我失望了……”
黑龙的嘴,如一个黑洞,眼看便要将洛烛伊吞没,洛烛伊睁着眼,他的剑握的十分紧,只待这血盆大口一张,他一定要刺上一剑,用尽全力的一剑。
“来吧,用你锋利的獠牙取老子的命,而老子也不想亏的太多,老子也要刺你一剑。”洛烛伊说道。
于空中,他劈出一剑,浅蓝色的剑芒极速而去,落在黑龙身体之上,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洛烛伊绝命时劈出的一剑,在黑龙面前却如同儿戏,他不由得有些沮丧。
“再等我下一剑……”洛烛伊做了决定,如果这条黑龙胆敢用嘴将他吞下,他便在黑龙的口中,狠狠刺一剑,也不算亏的太多。
他手中剑,握的更紧。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正当黑龙马上就可以将他吞下的时候,一道黑影跃出海面。
正是鼎鼎,他没死。
鼎鼎以后背接住洛烛伊,一下又跃向远方,洛烛伊龙口脱险。
“老头,我还以为你死了,你竟然没有死,不得不说你的命,比我还要硬。”洛烛伊看见厉寒山铁剑劈开水面,由水中跃出。
“我也是今日才发现我命硬,这感觉特别好。”厉寒山握着铁剑道。
原来鼎鼎与黑龙这一撞,竟然让厉寒山从黑龙口中挣脱。
一片黑色龙鳞,缓缓坠落,落在海面之上,十分显眼,只因世间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鳞片。
洛烛伊这略显狼狈的一剑,竟也破了黑龙一麟。
厉寒山稳了稳身形,把铁剑架在肩上,他要出下一剑了,剑未出,浪静了,远空盘旋的海鸥不时长鸣,一阵海风过,他微白的头发随风动着,长衫飘浮,如果他的长衫够长,如果他再出尘一点,如果他看起来不是那样邋遢,说他是个仙人也无不可。
厉寒山剑一动,山水流连,缠绵悱恻,一起一落,无限温情,剑鸣之声,如风沥沥,剑动之姿,如柳柔柔,削刺之间,寒气弥漫。
“我这一剑,山无棱,水无形,剑无意,人无心。”厉寒山持剑说道。“我叫它‘终极一剑’,威风不威风。”
这一剑出,厉寒山如风遁形,隐于世间,仿佛每一缕风,都是他的化身。
“劫风之力,破你三甲。”一个声音在天边回响。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厉寒山的声音,那正是以往厉寒山的傲气。
“久违了,洞庭湖上那不可一世的厉寒山。”姜寒停止了后撤的脚步,长楚万人水师又望向海面。
“这才是厉寒山啊,当年洞庭湖破了李青莲一刀之后,啐了一口的厉寒山啊,狂妄至此,狂妄至此。”那老伍长热泪盈眶道。老伍长再不愿迈动步子,他的双腿如同落地生根了一般。
“去他妈的撤退,去他妈的全军覆没,去他妈的军令如山。”老伍长放声骂道。“痛快,痛快,他妈的真痛快,厉寒山,长楚水师伍长吴新,观你一战!”
“长楚水师弓箭手钱选观你一战!”
“凌州田成魁终于赶上了厉寒山一战,不亏了!”人群中一男子双眼不一般大,眼角一处伤疤,他激动道。
“厉寒山啊厉寒山,纵然你改了名字,依旧戒不掉那一身傲气,夏一手观你一战!”夏一手取下常年戴着的玄铁丝手套,不由得握紧拳头。
……
人声鼎沸,此起彼落。
“厉寒山,长楚水师姜寒,观你一战!”姜寒说道。他再没发出撤退的命令。
世间至强,是李青莲,他久居东海,却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人。
世间至霸,是洛秋寒,沙场烽火间谈笑,若论霸气,谁能及他。
而世间至傲,便是厉寒山,咧咧风中,他劫风之力,要破龙三甲。
是劫,不是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