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闹市之间,人来人往,茶楼内小二吆喝着“茶儿嘞,滚烫开水沏的上好西湖龙井唉,喝一口啊保证您回味无穷啊……来来来,客官麻烦您让个道,这要烫着您哪位的千金之躯,我这做跑堂的可不知该怎么办呢?”
不知哪位伸腿绊了他一下,也不知是哪位在后面踢了他一下,他竟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那茶水向前洒去,但茶叶却溅在他的脸上,顿时只觉得皮肤在灼烧,曾在过年时吃过红烧肉,那红烧肉的颜色也就和此时自己的手一样。
少年泪水久久在眼眶中徘徊,也仅仅是在眼眶徘徊而已,世间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老周浑身伤痕躺在那座烽火台更让他绝望?对于他来说,没有。
老周死时他也不曾落泪,此时此刻又如何能让他认输?
他忙爬起来,笑道:“果真是上品的西湖龙井嘛,有点烫,有点甜……”
茶楼内众人大笑,他慢慢收拾茶水,清理茶叶。
他说过,他要去远方,可是他没有一身傲人的本领,也没有用纸不的财富,要去远方,只有忍。
他要去远方,闯一片天地,然后学会写字,然后刻一块碑,然后背回沅北……
他姓周,叫小周。
那一天他踩着积了很深的雪,一直走了很久,在那白茫茫的雪地里,看到一个怀中抱着剑的书生,看他穿的单薄,心想他肯定冷极了,于是便将身上的袍子送给了那人。
那书生带他一路行来,将他安置在这茶楼之中,茶楼的老板告诉他,如果他在这里当小二吆喝一年,便给他一笔足够去远方的钱,他便留了下来,心想着,无论老板给不给他足够去远方的钱,一年的期限一到,自己便离开。
不禁想着离开之后,要不要开个茶楼卖点茶水,可一想到茶楼老板的模样便觉得自己做不来那样的人,如此吝啬如此刻薄,如此赔笑卖笑;或者去江南买一些绸缎卖给别人,可他没有本钱……思前想后觉得一切都太难,他无财无势,却又字也不认识几个,最终他决定要参军,老周便是一个军人,参军之前他还要找个师父教他武艺。
今天便是最后一天了,碎了一地的陶瓷渣,他蹲着伸手去拾取,不知谁在背后踢了他一脚,他便倒了下去,双手按在陶瓷渣上,鲜血不住的往外流,不知谁踩在他的手上走出茶楼,回首对老板道:“老板,你这的伙计可真有意思,今儿的茶钱我不打算给了,你店里的小伙计吓着我了。”
“是是是,您慢走,我这小伙计我自己慢慢调教。”老板满脸冷汗,如同送瘟神一般将那几人送出门去,回头时不住的擦汗。
“小子,算你命大,这茶要是泼到那几人身上,你这双手就别想要了!”
“老板,是他们伸腿拌的我,要不然我不会摔倒的。”
“你可别说了,这几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杀个人跟闹着玩似的,前不久到街口的酒馆去喝酒,将酒馆掌柜的打的残废了,还让酒馆掌柜的一人赔了他们十两银子。”
小周站起来,看着自己流着鲜血的手,陷入了沉思,在他的想象中,人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应该像老周那样,像守着烽火台的几个老兵那样……再不济也要像城主府的大少爷那样,虽是个痞子,却也有些仁义。
思索间,那个抱着一柄剑的书生来了,他道:“你心里很难受是不是?”
小周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刺入自己手上的残渣一颗一颗的取下来。
那书生接着道:“你想不想杀了他们?”
小周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能换一笔可以去远方的钱吗?”
“如果我说能呢?”
小周道:“如果我会杀人的话,或许我会的……”
小周又接着道:“可那已经是上一瞬间的事了,这一瞬间我又不想杀他们了。”
那书生笑道:“真有意思,小兄弟,我还欠你一件袍子,你不问我要吗?”
“那袍子也是别人赠我的,给了你自然也就给了你,将来你愿意给谁你就给谁,你不欠我什么?”
“好…好好好!这一年来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说完便抱着剑往外走了,小周却觉得莫名其妙,一年来?这一年我从未见过你。
日暮时分,小周正在收拾行囊,明日无论有没有钱拿,他都要走了。
窗户忽然打开,一个人影闯入他的屋内,正是那个抱着剑的书生,小周还来不及打声招呼,只见那书生取出一块黑色面纱,将自己的脸蒙住,便拉着小周的衣服,由窗户跃出,一跃便是数里,等他缓过神来,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一路疾行,不知飞跃多少座山,也不知到底走了多远。
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座楼前,楼前写了三个字——月光楼。
行过漫长的一段漆黑路程,终于见到了一丝光明,只有几缕火光,借着一丝微光,小周四处望着,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东西,却是徒劳无功。
只有几盏烛火,也不知这是一处密室,还是在一间屋内,小楼上写着月光楼,却见不到一缕月光。
黑暗里传来一个厚重声音道:“你当真要带此人入行?”
书生道:“你我本来就是雇佣关系,你出钱,我卖力,我带来的这人,无论我将他调教成什么样子,将来若是你看得上,你大可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倘若你看不上,老死不相往来便好。”
黑暗的角落里另一个说道:“真他娘的听着不舒服,老子就听不惯你这样的说话的方式,不过你这话说的也没错,咱们谁也不认识谁,出了这个门,谁是书生,谁是秀才,谁是屠夫,谁是新郎……老子一概不认识,你说是不是,书生?”
那厚重的声音道:“那好吧,你要怎么调教便怎么调教吧,如果我帮得上忙,我可以帮,武库里的东西随他用,不过若是用了我武库中的东西,无论将来他成与不成,都要替我做五次……这些年来,不做的人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黑暗里另一个声音道:“我纠正一下,谁他娘的想不办,除非像那个人一样,你明白了吧?”
接下来的话小周便听不清楚了,仿佛是这群人不让自己听到一样,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有些困,便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那个书生,他问道:“昨晚你带我去了哪里?”
“月光楼。”
“那我今天可以走了吗?”
书生道:“你不用走了,我可以教你本事,今后无论多远的远方,你都可以去。”
小周道:“如今哪里对我来说都是远方,我既然已经在这里,又何必远方。”
又道:“那你是我的师父了,那以后有人问我是那个门派的,我该怎么回答?”
“那是以后的事了。”
书生接着道:“你已算入了堂口了,今后有时间我会慢慢教你。”
小周问道:“什么堂口?”
“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