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内庭院的布置谈不上什么格局,唯一的一点就是靠了湖,洛秋寒对水有种特别的情感。
临水可以得鱼,临水可以净衣,临水可以修心,临水可以遇人。
他就在水畔遇到过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所以当初要建一座城主府,他才选在这沉鱼湖畔,至于府中的布局就显得随意了,入府门是外院,两侧便是四海院和一些佣人住的院子,红颜阁居正中央,再往北走,靠左一些是洛烛伊的沅雪院,紧挨着是洛北的沅北院,长廊迂回,横跨湖面一直延伸到紧挨着钟瑜的院子的怜月院,至于剑楼,则在城主府西北一角。
红颜阁是一个小院子,花千语暂时住在在红颜阁,她是洛秋寒请来的客人,一人便独居一座阁楼,跟着她同行的人也在她的要求下,住在红颜阁内。花千语本是一个极好清静的人,只是同行的大多是临仙居内朝夕相对的姐妹,好在这些人也知道她的性子,平日里也都静的出奇。
花千语对镜整理着乌黑的秀发,其实对于她来说,所谓梳妆打扮也不过就是将一头秀发梳理一番,她有些慵懒的捏着木梳,一手将长发过肩托着,一手便反复上下的梳理着,她的动作很轻,仿佛不曾用力,那木梳便能滑过她的发丝,一身素色的束胸衫更显气质。身后走来一个少女,接过花千语手中的木梳,开始帮她梳理头发,只上下梳了几次。少女问道:“姐姐怎么不歇着了,我们这一路从南边走来,到这沅北见到下雪了,只是这沅北这么冷,我倒是觉得躲在被窝里才是最实在的!”
花千语慵懒地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们本来是赴夫人之约,也无需这么急着赶路,只是我很好奇沅北的腊月间是怎样的繁华,这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可是赶上是赶上了,只是不知今年能不能看到往年的样子?”
她的语速很慢,声音很柔,仿佛风缓缓吹过,仿佛流云渐渐散开,仿佛枯干的树冒出新叶。她静的出奇,这种静配上清晨,便是一种慵懒之态,她将这种慵懒之态发挥到了极致,可谁知,她这慵懒的姿态,却是世间最迷人的风景。
“姐姐说的是,今年格外冷,我猜这城里的百姓也没有往年的闲心,今年肯定会冷淡不少!”少女附和道。
“可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今年四国的人都聚在沅北,西夷和寒蒙是直接派人来的,而长楚则是公主亲自来了,南唐朝廷虽然没有人来,可我们临仙居地处南唐,也算得上是南唐来人了!”
“不,南唐来的是我,还有其他的姐姐们。”少女说道。“姐姐可不是南唐人,姐姐不属于哪个国家,嘿嘿!姐姐是天下人的仙子!”
“仙子也好,凡人也罢,也不过是虚妄。”花千语站起身来道。“小致,我今天不束发,由它披肩可好?”
这少女叫小致,一直跟在花千语身边,花千语对她也比较亲近,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而这小致也称她姐姐。这时言语间正是问小致的意见。
“姐姐就是没有这长发,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任由它披肩也好,我见着也觉得十分动人。”
临仙居女子无数,唯独这花千语的名声传遍天下,不光是她聪慧兼之见识广博,还有她那一张一眼万年的脸。
“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沅雪院怎么走,我们去拜访一下洛少爷。”
“那个坊间传闻的痞子少爷啊,姐姐为何对一个名声不佳的富家公子感兴趣?”
花千语道:“我自有道理,还不快去!”
洛府剑楼。
洛秋寒和钟笑宇依旧对面而坐,中间摆着一局棋,两柄剑以及三坛酒。昨夜,二人在剑楼内饮酒论剑,兴起时,二人还执剑飘至沉鱼湖上,洛秋寒以剑相邀,钟笑宇以剑相和,二人沉鱼湖上剑来剑往,布衣扫积雪,长剑扫积雪,二人飘忽的身影间,卷起千堆雪,沉鱼湖冰面上的积雪,像被龙卷卷起一般,飞向高空,一时间冰面无雪,二人身影一停,洛秋寒于湖东岸,钟笑宇于湖西岸,两人之间的冰面上,像是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那飞扬的雪花,如得第二次新生一般,再一次潇洒自如的下落,下落得更猛了。
这时,洛秋寒举棋欲落不落,他正犹豫不决,不知这棋子该放在哪里。
“你如果有第十次悔棋,我就当你输了。”钟笑宇说道。
洛秋寒伸手想要落下棋子,又怕棋子落下便不能再悔棋,又开始举棋不定。
不知不觉,天已明朗开来。
“你自己思索着吧,我要去找小瑜剃胡子去了,我要是去晚了,不光我有难,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钟笑宇站起身拂了拂袖说道。“你自己慢慢想吧,我看你这步棋要花几年才能落子。”
不等洛秋寒答,翻窗飞身而去。
洛秋寒这时落子:“我走这一步定是绝妙之棋,任什么所谓的棋圣也要折服,哪能这么随便就落子,你小子一点耐性都没有。”
站起身来哈哈笑道:“有楼梯不走,非要从窗口翻出去,还真当自己是当年的小子,骨头那么硬。”
洛烛伊站在院子里,看着白雪皑皑,屋里洛北抱着“了无痕”睡得不知有多香。
他正在想着要不要去拜访花千语,这仙子一样的女子,曾从郎州玉带河中将他拉起来,救命之恩在前,昨晚解锦盒之难在后,按理确实应该去拜访一番,可是这女子性情冷淡高傲,又怕自己贸然前去,而别人又记不起岂不尴尬。
他见过的美女也并不是没有,只是没有花千语这般惊为天人的,他承认她很美,此时此刻他心仍是古井无波。
积雪未融,仍是寒冬啊,他已无暇思索些什么。
如烟阁内,钟瑜拿着剃刀。
钟笑宇道:“闺女,你可当心一点,别剃着剃着把爹爹我划伤了。”
“爹~,瞧你说的,石关城的千军万马你不怕,怎么怕了我手中的剃刀,难道小瑜这么恐怖?”
“那当然不同,沙场上你来我往,爹爹当然有防备,而沙场敌人,都欲除我而后快,自然不会心存怜悯,而你不同,你若是划伤了我,肯定会内疚自责,爹爹我脸上多了一道口子倒无所谓,我就怕我的傻女儿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好了,人家小心就是了。”
钟笑宇端详着镜内自己那张难得整洁的脸庞,在眼角发现了自己往日不曾注意的皱纹。他放下镜子,对钟瑜道:“乖女儿,你说爹爹和洛秋寒的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谁更英俊一些?”
钟瑜顿了一瞬,忙道:“当然是爹爹了,他~怎么能和爹爹相比?”
钟笑宇笑道:“哈哈哈,你娘说我是世间最俊的男子,爹爹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你觉得谁是世间最俊的男子!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还真有几分洛秋寒年轻时的样子,不经意间还真能让人生厌。”
“他只是玩世不恭而已。”钟瑜小声道。
“小瑜,他若是欺负你,你给爹爹说,我替你教训他,顺便也把洛秋寒这个教子无方的家伙一起收拾了。”钟笑宇凝望着钟瑜说道,眼中如有一潭平静温柔的湖水。“现在石关城平静了不少,和爹爹去石关吧!”
“爹爹,人生地不熟,我有些怕,何况在沅北久了,我已经熟悉这里了,这里每一条街道我都熟悉,甚至街头哪家混沌最鲜,哪家酱牛肉最好吃我都知道……我若去了石关肯定会给你添不少麻烦。”钟瑜答道。
她是个怕生的人,她怕自己诸多不适应,又让旁人为她分心。
“好吧!我看这沅北,迟早都是你的家,我见你幸福就可以了,到时爹也可以来沅北养老。”
钟瑜道:“爹,嘴别贫了,今天腊月初八,沅北城内很热闹,陪我到城中走一走吧,我带你去吃城南那家最好吃的牛肉小面,放上两勺辣椒,下雪的时候最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