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照是个聪明人,在洛秋寒眼前杀人的想法不得不收敛起来,何况还有一个钟笑宇在场,且不说城外两万大军能不能攻入城来,就算攻入城来,两万人如何保得住他蓝照,他看的很明白,言语争锋是一回事,动了拔刀的心思就是另一回事了,说到底,这个亏他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孟坦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感恩忠言,幸灾乐祸的看着蓝照脸色变的不自然,言语上的争锋已从个人身上转移到君王身上,孟坦知道蓝照也说不出比这更重的话,还如此含蓄,看着蓝照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他莫名有些快感。
“蓝先生似乎脸色不太好,毫无血色,对于面无血色,我可有些研究。”洛烛伊见蓝照面无血色,这书生没让他失望,终究听懂了,他又道。“我那些熟络的姐儿们告诉我,堂子里见惯了面色苍白的公子哥儿,多半是……咳!咳……多半是身体虚弱,受了风寒。”
如此无赖,如此放肆,谁能想到洛秋寒的儿子竟不知廉耻。
杀不得他,又不如他无耻!蓝照实在不愿再与他多说话,谁知道他下一个搬出来的是谁家小妾,或者是那个庵里的女尼姑!
“是,蓝某舟车劳顿,这身子骨不争气,确实抵不住沅北的风寒。”蓝照说道。他不愿多做纠缠,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秀才遇上个无赖痞子,还讲什么理,别人不招你惹你便求之不得了。
孟坦也是个聪明人,当避时便避,当出时也不会畏畏缩缩,蓝照和洛慕吵起来了,说到底便是代表寒蒙的蓝照和代表长楚的洛烛伊杠上了,洛秋寒不说话,花千语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此刻宴席之上能劝诫的就只剩他孟坦了。
这就像是村里两个小子吵架一样,大人不管,到最后只能是另一个小子来做和事佬,而这个小子便是他孟坦了。
他已向长楚示了友意,却又不能向寒蒙示以过多的敌意,这便是政治,圆滑中庸之道,于是他举起酒杯,向蓝照,向众人,道:“能在一席之上畅饮,又能赏道仙子绝妙舞姿,还能见到神兽之卵,得遇如此美,方不负这沅北一行。”
杨雪穗之前一言不发,现在到她说话了,唇齿交锋差不多已经结束,接下来轮到她这公主站出来说话了,她道:“沅北雪之美,我在南方不曾见过,沅北酒之美,幸在此地得饮,沅北得遇佳人,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是深有体会,我一介女子,都不免情沉其中。”说着看向花千语,后者颔首施一礼。
杨雪穗继续道:“风雪之大,唯有此间方可饮酒食之宴,取歌舞之乐,今夜我们只言风雪乐事,不谈军国之事,我们女儿家既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花千语在一旁点头附和。
洛秋寒仿佛才睡醒一般,起身道:“共饮此杯!”
蓝照看了一眼孟坦,眼神里有感激之情。
其后,孟坦言道,既然蓝照今日献上寿礼,自己也一道献上,于是呈上一柄剑,他握剑于手,执剑柄微微一抽,剑半出鞘,剑气凌然,寒光逼人。
将剑归鞘道:“此剑不知名,是我家君主无意间的收获,这次着我献给洛公子作及冠之礼。还请洛公子赐名。”西夷铸剑之术冠绝天下,又有传承百年的剑谷,这柄剑,想来也应是天下一绝。
洛烛伊接过剑来,喜道:“初得宝剑,我可不可以耍两下?”
众人应是,他的低俗无耻领教过了,现在看他如何耍剑(贱)吧!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谁让主人家自己提出了这个要求。
洛烛伊踏出堂来,出剑在院里舞了起来,只见风雪随剑而动,人影飘飘,脚步轻踏,雪地上一个个脚印,风雪里一道道剑痕,切断了雪花落下来的轨迹。
洛烛伊其实并不善武,人生前十五年认真习武的时间不多,他娘楚怜月指导他练剑的时候,他便用心的学着,之后的一段时间就是各种插科打诨,用老油条来说他也不为过,若这沅北城是一个小江湖,他就是那块浪荡江湖的老梆子,精通不少的手艺,唯独武艺这一块,他差不多是七窍通了六巧,一窍不通。楚怜月去了之后,他决定要好好习武,于是跟厉寒山去了海南,他认真的跟着厉寒山学武,直到他看上了一把剑,就注定了他被厉寒山驱逐的命运。
往昔,他对剑有说不出的痴迷,就像他喜欢听雨点打在湖面的声音,就像他喜欢伸手去触碰落下的雪花,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拿到这柄剑的时候,就忍不住的想舞两下,也不管自己的剑术如何。
舞毕,饶有兴致的说道:“一剑寒光风雪闻,昔日仙人尽孤坟,不教人道身后事,余生一剑了无痕。”
收剑道:“这把剑就叫了无痕了。”
一干人等不住称好。
花千语也轻轻点头,轻纱后的唇微微道:“了无痕,了无痕,妙不可言的了无痕。”
回到堂内,众人又是一番言谈。
这时,杨馥元一拍手,吴士源站起身来,道:“明天便是洛公子及冠之日,早一日晚一日都没什么区别,我长楚皇帝陛下也奉上礼物。”说罢取出一卷帛书,缓缓展开,道:“洛烛伊接旨!”
洛烛伊等人跪下接旨。
蓝照和孟坦一干人没有下跪外,他们并不是长楚的属臣或者百姓;花芊语也没有下跪接旨,因为她本是南唐人;洛秋寒仍坐首席,望着下跪的洛烛伊,欣慰满足。
吴士源接着道:“圣后谕,镇北公洛秋寒镇守西北,十年无虞,百姓安居,其功至伟,念其嫡子洛烛伊聪慧超人,及冠之日,封沅北定军使,公侯可续”
洛烛伊一下从一个平头百姓,忽然变成了定军使,长楚王朝的定军使,便是休战时的将军元帅了,战时的征讨大将军或是大元帅,休战之日便坐镇一方,将军队定下来,便是定军使。
也同样许诺了他下一任镇北公。
洛烛伊叩头谢恩接旨,其实内心并未翻起多大波澜。
晚宴结束,洛秋寒让众人好好休息,明天安排人领众人到沅北各处转转。
堂内人各自告退。钟笑宇还在喝着酒,洛秋寒坐下来陪他喝着:“我知你见到李春团心里憋不住,我来陪你喝两杯吧!”
洛秋寒饮下一杯酒,道:“我着人查探了,确实没有见到马之健那贼人混在李春团军中。”
钟笑宇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夜了,歇着吧,小瑜说明早要给我把这胡须剃掉,我明早得起早一些。”
洛烛伊和洛北把杨雪穗送回怜月院,绕到钟瑜的如烟阁去的时候,钟瑜已经熄灯歇着了。
二人一同走着,洛北道:“哥,我今晚想和你睡一起。”
洛烛伊伸手揉了揉洛北的头,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对他道:“明天也是你的生日,亥时一过,你就十五岁了。”
洛北道:“那收到的礼物是不是我两一起分?”
洛烛伊敲了敲洛北的脑门,道:“当然了,从小到大,除了我的衣衫你穿不得外,什么不是我两一起分的?””说罢把手中的“了无痕”递给洛北。
又说道:“你拿着,我掂量了一下这三件东西,那什么夔龙卵就是一块烫手山芋,那定军使什么的我又分不了给你,就只有给你这把剑了。”
洛北道:“你要把剑给我,那你……”
话未说完,洛烛伊又敲了洛北脑门一下,道:“我有两件,你有一件,你要是不服的话,赶紧长快点,等你及冠礼上我也分你的礼物,到时候你也只给我一件就是了。”
顺着长廊走着,回到沅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