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哀嚎声?城内地牢里的佩利是肯定听不到的,可他不同于普通的囚犯,他懂得用话术来赢的看守门的好感,借由这份好感,他也能了解到外面的一些事。
比如说这群守卫刚刚得知的消息,第五集团军司令官克尔瑞·诺东的儿子理查德·诺东,被伏击后,变成了活靶子,被人射了几十箭后,尸体坠入了万丈深渊,死无全尸。
这群守卫都在炫耀着,只是没想到,第二天这群守卫就不见了,第三天,卡洛城的战争就彻底的结束了。
卡洛城解放了,卡西尼亚的政府军从叛军中夺回了重要的城区。
可是代价——重回地面的佩利,甚至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建筑依旧还存在,只是不再完整了,满地都是残破的建筑残渣,木头、石头、泥土、玻璃,还有——人。
大人在哀嚎着,而孩子们只是轻轻的擦去了脸上的灰尘。
痛苦和冷漠,两个极端出现在了同一个家庭中。
啊——我们的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这是我们的国家,这是我们的国民,这是我们的同胞,而且现在我们到底是在为了持续的进行战争,为了杀戮吗?这样的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为什么要持续下去?还有什么持续下去的理由!
佩利颤抖着抓住了把他放出来的士兵。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战争!你们到底用了什么!”
“这不是我们做的,我们只是有限的使用了炸药,可我们没有袭击整个卡洛城,这都是叛军做的,他们抵挡不了我们之后,就选择了这种手段来妨碍我们进军。”
“妨碍?你看着这种景象,你告诉我这是妨碍?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你们是在平叛,战争也没有对错,但是——但是你们真的不应该,不应该弄到这种样子!”
“我说过,这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些!”
士兵推开了佩利,就这么离开了。
没有阻止,没有追问,沉默的佩利走到了一间破旧的屋子前,靠着焦黑的墙壁坐了下来。
谁做的并不重要,两方都不可能会承认,等到某一方赢下了这场战争,那么所有的错误,都会是失败者犯下的。
可是,以杀害本国平民为前提的战争,真的有必要持续下去吗?他们真的是在进行着战争吗?无论是卡西尼亚的政府军,还是叛乱军,他们终究是一个国家的人,他们终究也是为了各自的正义而战。
正义,正义——现在,他们使用了这种手段持续战争,他们的正义到底是什么?杀害平民的正义吗?这样的国家就算走下去,又会变成什么样呢?现在的战争,谁胜谁负,还有意义吗?还有价值吗?
他们彼此双方,经历过这件事后,一定都会进入不择手段的阶段,他们都失去了战争的理由,因为已经没有正义了,没有理想了,没有意义了,连到本国的平民都要杀害的战争,只不过是一群丑恶的恶魔,在创造一个地狱而已。
佩利知道自己该阻止这一切,在所有人都坠入这个地狱之前,阻止他们。
——
利用记者的证件,佩利成功的见到了第五集团军的司令,年轻的克尔瑞·诺东。
此时他们也正在讨论城市被毁坏的原因。
听闻了佩利的想法后,克尔瑞并没有否认佩利的想法,也没有否认他所说的一切。
“即便这场战争已经没有了正义,即便这场战争不该持续下去,我们也不停下来了,你知道卡洛城是被什么毁掉的吗?”
“我也想知道让卡洛城变成废墟的,到底是什么。”
“是魔法,现在这个时代,能够施展如此大威力魔法的,只有一个国家,你应该明白的。想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我说,我们已经停不下来了。”
“制造这事件的难道是瑞罗菲尼?怎么可能!他们伤害我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恐怕这次事件,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而且我已经听说了,就在昨天,瑞罗菲尼就已经公开对外宣布,我们卡西尼亚正在预谋使用高杀伤性的魔法,袭击叛军所在的城镇,而今天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刚到,这个城镇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
“这并不是我们做的,我也没有这个打算,更没有这个能力。只是没人会听我们的,也没有人会听叛军的,世人——连到我们国内的国民,都只会接受他们的说辞,因为他们是所谓“公正的”第三番,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可是真相在我们这,我们可以公布真相。”
“谁会在乎真相?还是说我们卡西尼亚的舆论主导权,是自己控制的?我们没有办法反驳,虽然我们能争辩一下,可是没有人会相信我们,即便这就是真相。”
“我们可以借助——”
“借助谁?神圣帝国?还是其他国家,他们有一个会站在我们这边吗?瑞罗菲尼是全大陆经济最好的国家,他们也是仅次于神圣帝国的霸权国,谁会愿意为了我们得罪他?反驳他?连神圣帝国都没有这必要,也不可能为我们做这些。”
“...”
“你很想停下战争,因为这一切已经没有了意义,我们也明白,可无论是我们,还是叛军,我们都已经到了不得不持续下去的状态。我们已经沦为了他们控制的道具,可我们并没有失去自我,只要赢下了这场战争,一切都会结束的。”
“结束吗?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们到底还要流多少血?”
“我也不知道,但是会结束的,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他们能够夺走我们的声音,能够夺走我们的话语权,可以代表我们谴责他们想要谴责的,可以随意的利用,随意的丢弃,但是我们还活着,他们没有办法夺走我们的精神,我们的思想。”
克尔瑞的想法没有错,卡西尼亚面对瑞罗菲尼的霸权是低头了,忍受着耻辱,一步步向前走,可是现在的人,已经开始遗忘了,遗忘过往的一切,遗忘了祖辈们所遭受的不公。
而现在,耻辱回来了,历经了几百年,他们从未被当作过一个人来看待,瑞罗菲尼肆意的操控着一切,玩弄着卡西尼亚人的生命,玩弄着这个国家,可是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这种命运。
现在的战争已经到了,即便你不想打,他们也会让你打下去,不为了其他的,就是为了他么你的利益,仅仅是为了他们的利益而已。
佩利知道,这不是他能干涉的事,也不是他能纠正的,所以他只选择了报道这些孩子们的故事,他告诉了世人,战争所带来的创伤,能够毁掉所有人。
而仇恨,也会一点点的扩散,由人到国家的仇恨。
——
听完佩利讲述的弗兰科,并没有什么特别多的想法。
战乱,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尤其是当受害国的话语权被剥夺时,他们所要经历的屈辱和耻辱。
因为即便你做的是对的,在这个时代下,你的国民依旧会不支持你。
瑞罗菲尼过的那么好,为什么我们不学他呢?瑞罗菲尼那么好,为什么我们不并入他们呢?瑞罗菲尼那么好,为什么要反对呢?难道瑞罗菲尼来统治,我们不会过的更好?瑞罗菲尼什么都好,卡西尼亚什么都不如他们。
无知总是充斥着世界,我们的社会给予了每个人放大自己人性缺陷的机会,而这些媒体更是助长了这种模棱两可的信息。
人都是矛盾的,事物也都是有两面性的,有优点,那就一定有缺点,有正义,那就一定有邪恶,有错,那就一定有对。
想想我们身边那些奇怪的道德悖论吧。
我们能看到国家宣传,我们花费数千万,研发新武器,得到了什么什么,而这些武器的本质是什么呢?难道不是为了更人道、更效率的互相厮杀吗?
我们的法官,可以为了罪犯的人权,而选择用受害者的生命、创伤来进行司法交易,明明受害者并不这么期望,可是法官们仍然会这么做,为了提高办案效率,所以必须要牺牲这部分人的一部分利益,以此来维持正义的结果。
还有,明明卡西尼亚有大量的同胞陷入贫困,伦敦还花费数千万建造伦敦碗这种毫无意义的建筑,用于举办大型球赛,接待贵客。
我们从小被教导善待、尊重他人,可我们也都知道,对于自己的竞争对手、意见不同的人,我们就要赶尽杀绝,就要驳斥他、杀死他,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也经常会听到,你是特别的,相信自己能成功,但显然这个世界根本没几个人能够获得成功,特别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是特别的。
这些都是矛盾,但不是错误的。
弗兰科打开了报社的窗户,刺鼻的焦臭味蔓延到了他们周身。
“我知道佩利你是追求真相的一个人,你认为自己没错,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你做错了,而且错的非常离谱。”
“我只是用错了手法,真相绝对不会有错。”
“你错在高估了这个时代,高估了所有人的判断力,高估了我们国民的智力,现在的人只贪图行使自由的权利,他们不会考虑后果和责任,他们完全依靠心情来编造谣言,你知道伦敦现在谣传着什么吗?说拉格纳是卡西尼亚地下皇帝,他控制着卡西尼亚的一切。”
“...”
“说我们内外勾结,就为了来压榨他们,迫害他们,还说什么伦敦的火是我们刻意点的,就是为了让平民一起去死。我知道你认为这些都是威廉刻意散播的,只是很可惜,这些都不是,威廉那边的团队,还没低能到散播这种无知谣言,这些谣言传播只是因为一群无聊的人渣,依靠自己的幻想编造出来的。”
“正常人能够分辨的,这种谣言一戳就破,只要用用脑子。”
“陷入恐慌之中的平民,又有几个会去使用脑子?恐惧会使人盲目,看到了外面的场景,你还不明白这一点吗?佩利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谣言,而是因为这些谣言,引起的祸端,这才是真正的灾难。”
弗兰科关上了窗户,可是焦臭味并没有散去,只是减轻了一点而已,他挥了挥手,试图驱散异味,可显然,这么做是徒劳的。
试了一会的弗兰科,苦笑着重新回到了椅子上。
“谣言传着传着就会变成真相,而这些未经验证的所谓真相,受到各方利益的牵扯。你看看现在伦敦的舆论,也许就只是在市政厅、KGB、威廉、间谍之中不断的被拉扯,不断的被撕裂重组,也许现在的伦敦还有得救,可是未来呢?这种无意义,并且无知的谣言,他们可是能在政治正确与价值观的沙盒中不断积累的。”
“积累?积累谣言?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谣言一定会消失?也一定会被制止?谁去制止他们?又哪来这么多的聪明人去思考?依靠我们吗?可是现在媒体行业最大的巨头是CNN,他们最擅长的又是什么?难道不就是编造新闻吗?一个能够让假新闻的媒体,做到业界第一的世界,你认为我们还能依靠自身,进行自我清理吗?”
“CNN只是特例,至少大部分的媒体,都不会喜欢报道假新闻的。”
“你真的没有注意到,CNN的出现和火猫,不单单只是新闻真假的问题。你难道没发现,伴随着CNN这样媒体受到追捧和关注,我们的社会框架已经被严重的分割了吗?这可不单单只是简单的区分富人和穷人的阶级划分,而是从意识,到精神层面,以及价值观的区分。”
“精神决定了阶级构架?这怎可能,我们生活的可是一个物质世界,我不否认精神论的科学性,但我绝对不会承认,精神是第一要素,这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