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岁月里,形童虽不曾真正将管事放到心里。
可管事只觉得自己的日夜守护,有朝一日必能感动形童。
然而管事不曾料到,自己的心心念念,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带着尤为的怀疑,管事双眼思思盯着莫则,好似要穿透莫则的身躯看进莫则的心,将莫则所有的心思全都看透般。
他所有的幻象,着实不甘心就因这则空降的死讯,而最终化成泡沫消散。
可是,莫则的双眸深邃如海,又怎是他紧盯即可猜穿。
在等待不到莫则的回答后,管事若神经中断去一根弦,忽然的发狂了起来。
他猛然站起,从腰间拔出一把生了剑灵的利器,忽然飞身朝莫则袭来,将利器横跨在莫则的脖颈旁侧,歇斯底里的喊道:“不……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
因爱慕形童,管事虽出身于将门之家,却不远万里追随形童至此地。
为了形童,他在素日里对看莫则这一隐形的“情敌”极为不顺眼,为了不让形童为难,却也对莫则多加忍让。往日满是戾气的性子,也在这般隐忍中,渐渐变成了畏畏缩缩的模样。
为了形童,不管上刀山下火海,管事都觉得甘之如饴。
他是将门之子,本可在沙场作为一国统帅威风凛冽。可就是为了这份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慕,让他不惜放弃一切,也要不断追随着形童的脚步。
形童在,他就有不断走下去的目标。
但如今,莫则突然说出的死讯,无疑对管事判下死刑,让管事觉得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活的希望。
他的剑跨在莫则脖颈上,心中的恐慌却让他提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曾经无数次的遐想过,自己为形童死,是怎样的画面,形童又是否会为他留下一滴泪。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终归不能护得形童,让她命丧于自己的有生之年。
对于管事直扫而来,停滞在自己脖颈间的剑,莫则却丝毫不显畏惧。
他不躲不闪,只是站着原地,将目光看向那座略点冰冷之意的楼阁,沉思片刻才道:“拖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解决这件事了。风将军,说不说在我,信不信在你。”
说话间,莫则不曾见管事一眼,却已然管事心头猛然一颤,手中的剑险些因震惊而不稳落地。
多少年了,管事近乎忘记自己还有“风将军”这样一个称号。
这些年他执着于追随形童走遍海角天涯,早已离开战场许久。沙场点兵,醉卧谈笑生死之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很遥远之前的一个人生经历片段。
在形童面前,那些战场功名,那些勇猛追杀,一切都成了过去的一场淡薄的记忆。
莫则素日里并不唤他“管事”,甚至于不给他任何的称呼。
管事本以为莫则与他那般,不过是轻视下的不尊重。
如今回想起来,怕是莫则根本不愿以“管事”称呼自己。一个将军,为一心爱的女子而成为一处偏壤之地的管事,饶是寻常人都难以接受这样的行径。
“你一直都知道?”他的眼底讳莫如深,试探着对莫则问道。
他与莫则虽在此地相识了万年,可是他对莫则的了解,却始终停留在表面。素日,他对莫则的忍气吞声,不过是基于对形童的爱慕。
如今形童若真的不在人世,他便觉得自己已然没有与莫则兜圈子的必要。
幽幽古乐之声自楼阁里传出,漫入几人耳际,空灵清新,却非但没有给人半点喜悦,反倒让人心思沉重无比。
“自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莫则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不远处的楼阁上,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的说道。
他的心底虽装不下形童,可能让形童居住在这片雪域,也非对形童一无所知。
管事随形童来到此地时,虽说刻意打扮得极为平庸,甚至有些蓬头垢面。
一身脏污的衣裳,映衬着不知晒了多久烈日而干燥得卷起层层死皮的肌肤,无疑让他看上去像个流浪在外界许多年的可怜人。
可是,将相之才纵然打扮得再是邋遢,得天独厚的气质却是用外表遮盖不去的。
初见管事时,形童不管如何淡然的介绍管事,莫则借着由三国六海传来的听闻,就已然猜到了管事的身份。
不揭发,不过是莫则觉得自己与管事同是被爱所困的可怜之人罢了。
除了莫童,他这一世从不做冒险的事,其中包括形童,也包括魔族。
若非遇到莫童,怕如今的莫则还依旧是隐藏在魔族背后,那个指点江山,又悠哉于山水间的存在。
只是事情没有如果,莫童,是莫则这一世的恋,也是他这一世的劫。
常年守在雪域里,莫则的眼虽仍看遍世界,心却已狭小到再装不下其他人。
以至于当他知得形童已死的第一瞬间,只是淡淡的停下指尖的下棋的动作数秒,便又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些年来,形童的死对莫则并没有丝毫的影响。
当年形童救莫则的恩情,莫则虽记在心里,他虽感激,可他同时又恨形童因私心救下自己,让自己当初并未随着莫童而走入轮回。
在这种复杂的情感交织下,莫则虽知晓形童的诸多事情,但他却更愿意假装自己不知,而默默不加多问。
直到今日,当他见到这楼阁时,预感到沈陌黎必然要进入楼阁,他才觉得自己无法再避开形童的问题。他将目光从楼阁上转移到沈陌黎身上,似在猜测着沈陌黎接下去的动作。
剑在脖上,莫则的心思却从来不在剑上。
形童已死,但他猜得到管事必然不会取了他性命。
在漫漫万年间,形童哪怕死都不会将他的行踪泄露。管事看在眼里,疼在心底,他既然愿为形童做任何事,又岂会轻易夺走形童耗尽一生也想护住的男子性命?
管事眼底迸发的滔天恨意是真,可在对形童的爱慕中,着实如莫则所料一般放下剑来。
“你对她当真冷血!”管事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