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晚歌听罢,满脸震惊,以前那个温柔慈祥的皇帝此刻全然不在,他的话语态度此时是那么的冷漠失望,使人听了犹如坠入寒潭,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刚好碰倒了琉璃宫灯,她轻轻将宫灯扶起,声音颤抖,绝望之至,一字一句问道:“皇帝,你什么意思?”
“晚歌,我不该打扰你的生活,如今我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以后种种,就不劳烦你了,我知道你喜爱的是自由,去吧,离开皇都,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我不想再见到你。”
“皇帝,瞒着你血灵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是你非要把这件事说的这么绝吗?你让我来皇都我就来,让我离开我就要离开吗?去我该去的地方,你是忘了血灵的归宿不就是皇宫吗?我楼晚歌向来没有把谁看在眼里过,你皇帝的话,我是不会听的。好,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以后你的生死也与我无关了。”她激动的说道,眼泪竟是不自主的噙满了眼眶。
扭头冲出了宫殿,皇帝的话完完全全伤透了她的心,此时的她内心尽是说不出的悲凉。她从来不是个十足坚强的女人,红笙的背板,她忍了;海密多年的潜伏,她也还能勉强忍住,因为她知道,这些事都全然不能动摇她的内心,可是现在,她自认为最亲的长辈,她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个人,却抛弃了自己,不信任自己——
终是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原本不长的皇宫大门口的晨昏长街此刻却似有万里,她一步一步走在上面,抬眼看着灰色的天空,连彼时明亮的月光都变得冰冷刺目,两侧黑色的墙壁就如堆砌起她本就不牢固的世界,在此刻全然崩塌,再也没了光明——
“噗——”,由于急火攻心,她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浑身没了力气,她就任由自己的身子坠落在冰凉的地上,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在闭眼的前一刻,她看见一位白衣女子款款伸出手向她靠近,她也吃力的抬起手:
“娘——”
“皇上,我方才看见晚歌双眼通红的跑出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么晚了,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海丰担忧的说。
皇帝紧闭着双眼隐去自己的痛苦,楼晚歌最后那绝望的面孔深深印在他脑中,让他同觉得心痛,他似乎又想起了多年以前,曾经也有一位女子用这般绝望眼神的看过他:“海丰,以后晚歌就不会再来皇宫了,以后,她是她,我是我,再也没什么其他了。”
“皇上,这是为何?就因为晚歌瞒了您血灵的事吗?这也本不是什么大事啊,这么多年,您还不懂晚歌吗?难道就因为血灵您就忌惮她,害怕她了吗?怎么就非要赶她走?”海丰不理解皇帝的做法,这也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不理解皇帝的做法,说话不由得过分由心了些,待意识过来,慌忙跪在地上:“老奴逾矩了。”
“海丰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做这一切,你不需要知道是为何。你只要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晚歌好。”他叹了口气,有许多纠葛缘由,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看来皇帝是意已决,怎么也劝不了了。
“海丰啊,把云落那孩子送到晚歌身边去吧,只留咋们皇家暗枭卫保护我就够了,还有藏书阁地下室那些封锁起来的关于血灵的东西,都带去给晚歌,血灵已经消失了那么久,再不是皇室的东西,她不该承受那些痛苦,希望皇室这些东西能助她摆脱那层身份。”皇帝平静下来,吩咐着这一切。好似要断绝与楼晚歌之间的一切。说着抬头望上书架,那里还有一册尘封的皇家血灵密卷,那里,记载着天大的秘密 ,记载着一切悲剧的起始与痛苦悔恨的深渊。
“皇上,那,晚歌的国师身份?”
“这先缓缓吧,朝堂已经够乱了,我想,她也不会再回朝堂上来了。”他想起方才楼晚歌失望的神色猜测到。
“以后,也不需要再传递她的消息给我了。”
“皇上,您这是要与晚歌断绝一切啊,这样,她有多伤心啊!”海丰不忍,这之中究竟有什么,皇上和晚歌之间怎么会这样?
“就是要断绝一切才好,她本就不该加入这一切。海丰,你出去吧,我想静静。”皇帝缓缓的坐下来,扶额说道。
“是。”
确认海丰出门了,皇帝又缓缓起身至书架抽出刚才那副画展开,在烛火在静静的看着,几滴浑浊的眼泪滴在画卷上:
“棠嬅,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我只想给晚歌最好的保护——”
楼晚歌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她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梦到了在沉雾山,她和自己的娘亲、师父在一起的时光。
那时的沉雾山,宛如一片世外桃源,终日群雾环绕,山清水秀。那时她还很小,就刚刚学会走路说话,师父算得她这一生会遇到很多困难磨难,就从很小的时候教她武功医术傍身,师父是江湖上顶厉害的人,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人小小的,学不会,记不住那些东西,这时师父就会罚她到后山。她最喜欢到后山了,那儿一年四季都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花儿,还有各种各样的蝴蝶,她到后山就抓蝴蝶,看花草,根本没有半点受惩罚的意味。
那时她娘亲每次都会做很多好吃的到后山来看她,给她讲故事,陪她玩耍。印象中她的娘亲是个很美丽的女人,跟她自己一样,也总爱穿素色的衣裳,梳着简单的发髻,也只戴简单的素簪。她的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温柔娴静,坚强聪慧,她的手牵着楼晚歌走遍沉雾山每一寸土地,她能讲出世界上最动听的故事,她总是双眸温柔,就那么温柔的静静的看着她长大。
可是,印象中那温柔的眸子也有低沉失落的时候,小时候楼晚歌总是能看见她娘亲抱着一幅画像哭泣流泪一整日。师父跟她说,世上有种感情,能让人魂牵梦绕,相思入骨,而娘亲就是与那画中的人有那样的感情。
彼时她不懂。
有一次,她刚想跟娘亲炫耀又从师父那儿学来了一样武功,推开吱呀的木门,就看见娘亲背着光又在看着那幅画流泪。
“娘亲,你怎么了?”她走近了,用自己的小手抹着娘亲脸上的泪花。
“娘亲没事,娘亲就是眼睛不舒服。”娘亲将她抱起,拍着她小小的身体,不让她担心。
那是她第一次看清那画中男人的脸:那人骑在马上,正回头张望着什么,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布满了幸福开心的笑容,就像她看见好吃的东西一般的神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扬起的嘴角,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看着就像天上的太阳般明媚。
“娘亲,他是谁啊?是晚歌的父亲吗?”她懵懵懂懂的指着画像问。
“不是,”娘亲摇摇头:“可她是晚歌以后要替娘亲保护辅佐的人。”
那时她还不解话中之意,后来当她真的见到了那画像中的男子,她一生的轨迹方向也就此改变了。